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微弱,却瞬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他想起了路法总长将他从冰冷的军事学院带走时的话语:“此子心中,有比命令更沉重之物。”他想起了库忿斯队长告诉他:“你的刀,以后要为守护而出鞘。”他想起了赤冥分队,那个被他视为“家族”的地方。他们可能还活着,可能在苦战,可能在等待。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像一个被丢弃的工具一样,锈蚀在这无名的角落。
秩序,需要力量来重建。守护,需要利刃来执行。
他挣扎着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残骸,投向这片绝望的土地。他需要武器,一件真正属于此刻、属于这片绝境的武器,一件能帮助他生存下去、能劈开这绝望困境的武器。不是那把制式的格斗短刃,而是能与他的意志、他的力量、他的“无声”本质共鸣的延伸。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被那块深深插入地面、几乎与他等高的彗星碎片所吸引。它就在坠毁坑的边缘,斜插着,像一座为这场灾难树立的苍白墓碑。之前他检查过它,只觉得它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冰冷和死寂。但此刻,在经历了孤独、寒冷、磁暴和内心的挣扎后,他再次看向它,感受却截然不同。
那碎片核心闪烁的、微弱的能量脉动,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死寂,而是一种极致的……纯粹。一种摒弃了所有杂音、所有温度、所有多余情感的、绝对的寂灭之意。它仿佛在诉说着宇宙最古老的真理——万物终归于寂灭,而在这寂灭之中,蕴含着最本源的力量。
这种纯粹,与他内心在摒弃了迷茫、恐惧和孤独后,所剩下的那种冰冷、绝对的专注和意志,产生了惊人的共鸣。
他蹒跚着走向那块碎片。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加寒冷,连声音都被它吸收,变得更加微弱。他伸出红色的利爪,缓缓触摸碎片的表面。
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和能量流。但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碎片内部那股沉睡的、浩瀚而冰冷的力量。它并非死物,而是在亿万年的宇宙流浪中,凝聚了无数寂灭与冰封的意志。
就是它了。
库列斯克后退几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尽管这动作带来肺部的刺痛。他闭上眼,开始全力调动体内残存的赤冥能量。不再是温和的修复流,而是狂暴的、炽热的、源自幽冥魔本源的火焰之力。
轰!
暗红色的火焰自他体内升腾而起,包裹住他的全身,将他映照得如同从炼狱走出的魔神。周围的低温空气被高温扭曲,发出细微的爆鸣声。脚下的灰色尘埃在高温下开始融化、烧结。他额头被金属箍束缚的尖角,也仿佛被火焰激活,隐隐发出暗红色的光。
他伸出双手,掌心对准那块彗星碎片。赤红色的火焰如同两条怒龙,咆哮着冲向那冰冷的巨物。
“嗤——!”
冰与火的碰撞,发出了极其剧烈、如同烧红钢铁浸入液氮般的刺耳声响。大量的白色蒸汽瞬间爆发,笼罩了库列斯克和碎片的身影。火焰并非在融化碎片,而是在与它的冰冷本质进行着最直接的对抗和……沟通。
库列斯克能感觉到,碎片内部的寂灭意志在抵抗,在排斥这外来的、充满“生命”气息的热量。他的火焰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极度寒冷的墙壁,难以寸进。能量的消耗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掏空着他本已不多的储备。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蒸发,肌肉因过度负荷而颤抖,额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着汗水流下,立刻被高温烤干。
这不仅仅是能量的对抗,更是意志的较量。
库列斯克紧咬着牙关,獠牙刺破了嘴唇,尝到自己的血腥味。他绿色的眼眸在火焰中燃烧,死死盯着那片在蒸汽中若隐若现的苍白碎片。他将自己的意志,那经历了矿井秩序、军事学院打磨、幽冥军团淬炼的,如同最坚硬合金般的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到火焰之中。
他想起了矿道坍塌时,父亲用脊背顶住巨石,嘶吼着让他快跑;想起了路法总长将他带离学院时,那双看透他内心的眼睛;想起了库忿斯将受伤的他从战场上背下来时,那宽阔而可靠的背影;想起了赤冥分队每一次战吼,每一次并肩……
这些记忆的碎片,如同投入火焰的薪柴,让那暗红色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更加凝聚!火焰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更蕴含了他所有的守护之念、战友之情、不屈之志!
“嗡……”
彗星碎片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那堵冰冷的墙壁,出现了一丝裂隙。碎片核心的光芒,闪烁的频率开始改变,似乎在与库列斯克的意志产生某种同步。
他感受到了!那碎片深处,并非只有寂灭,还有一种在极致冰冷和漫长孤独中孕育出的、对“存在”的渴望,对“共鸣”的回应!
他调整着火焰的输出,不再试图强行融化,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用意志引导着火焰,一丝丝地渗透,一丝丝地雕琢。他将自己的“无声”之念,自己对“秩序”的理解,自己对“守护”的定义,全部化作火焰的刻刀,烙印向这块来自星海深处的顽铁。
时间再次失去意义。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三天。库列斯克如同扎根于地的石像,除了双手持续输出着火焰,身体几乎没有移动分毫。他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和体内最后储备的能量硬撑,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只有那绿色的眼眸和掌心的火焰,依旧燃烧不熄。
白色的蒸汽早已散去,露出了碎片和库列斯克的身影。那块巨大的彗星碎片,在持续不断的赤冥火焰煅烧下,形状开始发生改变。它没有融化滴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塑形,逐渐收缩,凝聚,表面的苍白开始褪去,显露出内部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蓝黑色金属光泽。边缘变得锋利,整体线条向着一种流畅而充满攻击性的形态演变——一柄长柄武器的雏形,正在缓缓成型。
终于,在库列斯克感到自己的能量和意志都即将彻底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刹那,他发出一声低沉到极致的、仿佛来自胸腔最深处的嘶吼,将最后一股混合了他全部精神、记忆、意志的赤冥能量,猛地灌注进去!
“铮——!”
一声清越如同龙吟、却又转瞬即逝、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掉的鸣响,骤然爆发!那柄已然成型的武器猛地绽放出耀眼的蓝白色光芒,光芒并不扩散,而是紧紧缠绕在刀身之上,随即迅速内敛,最终归于平静。
库列斯克脱力地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他体内的火焰已然熄灭,能量几乎枯竭,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席卷全身。
但他抬起头,绿色的眼眸看向前方。
那里,不再有彗星碎片。
只有一柄刀,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
它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蓝黑色,仿佛将周围的微光都吞噬了进去。刃身修长而流畅,线条完美得如同自然法则的体现,边缘薄如蝉翼,却散发着能切开一切的锋锐感。握柄是与刃身一体成型的蓝黑色金属,带有螺旋状的细微纹理,恰好适合抓握。整把刀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简洁,冰冷,致命。
它无声无息,仿佛连自身的存在感都极力收敛。但库列斯克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刀身内部传来的,那股与他心跳、与他能量流动、与他意志频率完美契合的脉动。那是一种冰冷的共鸣,一种寂灭的和谐。
这就是……疾窟刀。
库列斯克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那冰凉的握柄。
在接触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流遍全身。仿佛这把刀本就是他身体缺失的一部分,如今终于回归。能量的枯竭感似乎缓解了一些,刀身仿佛在反哺给他一丝精纯而冰冷的力量。他感到自己与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风的流动,尘埃的飘落,甚至脚下岩层深处极其微弱的震动,都清晰地反映在他的意识中。
他下意识地,轻轻挥动了一下疾窟刀。
没有声音。
不是极快的速度超越了音爆,而是这把刀本身,仿佛就拥有着“吞噬声音”的特性。刀锋划过空气,空气如同被切开的丝绸般无声分开,连一丝最基本的风声都未曾激起。只有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黑色轨迹,残留在空气中,旋即消散。
库列斯克静静站立着,感受着手中这把新生兵刃的重量和质感。它冰冷,却与他血脉相连;它无声,却仿佛能替他发出最决绝的宣言。
他抬起眼,再次望向这片灰色的、死寂的荒原,望向那遥远而冷漠的星空。孤独感依旧存在,绝望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但此刻,他的心中,有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火种。
他不再是手无寸铁,不再是孤独等待。
他有了新的“工具”,新的“秩序”的延伸。
库列斯克将疾窟刀横于身前,冰冷的刀身映照出他布满伤痕、却依旧坚毅的面容,映照出他那双燃烧着不屈绿色火焰的眼眸。
活下去。
找到回去的路。
用这把寂灭之刃,劈开绝境,重返幽冥。
他的誓言,无声,却重如整片星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