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八乡的工匠闻讯而来,有人摸着那结实耐烧的炉壁直摇头:“这哪还是土灶?分明是精工细作的宝炉!”
渐渐地,“禾娘灶”三字开始在民间流传开来,甚至有邻县商人暗中出高价求图纸。
面对热潮,沈清禾推出“联灶计划”:十户结盟,共建一灶,共享资源,产出按劳分配。
小甑儿灵机一动,设计出竹制“盐筹”,凭劳力领取,可在共腌坊兑换酱菜、布匹、农具,甚至孩童的启蒙纸笔。
陆时砚坐在檐下看书,见她指挥调度井然有序,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在建自己的市易司。”
沈清禾擦了擦手上的泥,摇头:“我不是要建官府,是要让百姓知道——饭碗握在自己手里,才算真安稳。”
夜色渐深,新一批“民灶配额”已发放至十三村,登记名单长达五页。
火种,正在悄然蔓延。
而在某处幽暗宅院中,虞九章盯着桌上一张刚送来的“联灶分布图”,指节重重敲击桌面。
“让她烧。”他冷笑,“等火旺了,再扑,才更干净。”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叶在村北的荒地上打旋。
那座昨日才垒好灶基、尚未点火的新民灶,此刻已成一片焦黑废墟。
断裂的炉砖散落四周,半截未燃尽的木梁冒着余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土味。
火势虽被及时扑灭,但灶体彻底损毁,连带着堆在一旁的滤缸也碎了三口。
沈清禾到达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她脚步未停,斗篷下摆扫过残灰,径直走到废墟中央。
小甑儿紧随其后,手中捧着竹简与炭笔,指尖微颤,却强自镇定地记录着受损户主姓名、材料损耗数目。
“是谁干的?”有人低声问。
她没答,只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块烧裂的炉衬砖——这是阿灰特制的耐火泥坯,掺了旧窑灰与山地碱土,本可经受百次煎卤。
如今却被烈火从内部炸开,裂纹走向诡异,不似自然失火。
是人为纵火,且懂行。
她眸光一沉,随即抬起眼,环视围拢而来的村民。
他们脸上有愤怒,有恐惧,更多的是无助。
一个老妇抱着孩子站在人群边缘,声音发抖:“沈娘子……咱们还敢再建吗?下一回,烧的会不会是人?”
晨风凛冽,吹动沈清禾额前碎发。
她站起身,拍去手上的灰烬,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烧掉一座,我们建十座。”
众人一怔。
她继续道:“从今日起,凡遭毁损者,共基金双倍补偿材料费,人工另计。烧一次,补两次;烧十次,我们就建一百座。”顿了顿,目光如炬,“他们怕火太旺,照见黑暗。可我们要的,从来不是躲在角落里取暖——而是让这火,烧得整个大虞都看清楚。”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穿过断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当晚,十七处荒坡同时亮起火光。
不是零星几点,而是连绵成片,如同星河坠落人间。
火焰腾跃,映红了半边天幕。
每一处灶台前都有人守候,男女老少轮班值守,肩扛柴捆,眼盯火候。
连曾公开反对的里正,也在深夜悄悄遣人送来两车干松枝,只留下一句:“说是自家羊圈腾空了,闲着也是浪费。”
陆时砚立于村口高坡,望着这片燎原之火,唇角微扬,眼中却藏着深意。
他知道,这一夜之后,局势将再难回头。
而此时,沈清禾正站在共腌坊外的空地上,望着新刻的一排陶筹模具发怔。
火光在她瞳中跳动,像未熄的种子。
远处,第一船官引粗盐正缓缓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