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灶火点起来才算数(1 / 2)

清晨的霜还未化,县衙照壁前的人群却已围得水泄不通。

三张“民灶配额”红纸贴在青砖上,墨字清晰:每户可申领建灶许可,配给滤池用地、碱土采集区及官道运输凭证。

然而整整一个时辰过去,无人上前一步。

百姓们缩着脖子,眼神在红纸上扫过又迅速移开,像怕被那几个字烫伤。

有人低声嘀咕:“盐铁归朝廷管百年了,私煮是要砍头的……”

“她沈清禾不怕死,我们可不想牵连九族。”

“再说,真能成吗?要是哪天风向变了,咱们可就是现成的‘乱民’。”

议论声如寒风吹草,窸窣不断。

远处茶楼二楼,虞九章端坐窗边,手中茶盖轻轻刮着碗沿,嘴角微扬。

他没说什么,只是朝身侧侍从淡淡一瞥——那人立刻退下,身影隐入巷口。

与此同时,村北废弃窑场内,阿灰正蹲在碎砖堆里,指尖捻起一撮灰黑色粉末,凑到鼻尖轻嗅,随即用力点头,双手比划出“火不裂”的手势。

她身后,几块新制的炉衬砖正在日头下晾晒,表面粗糙却泛着沉实的光泽。

而此刻,老井畔已搭起一座高台。

鼓声三响,众人抬头,只见沈清禾一身素布短袄,外披厚棉斗篷,缓步登台。

她身后跟着阿灰,肩上扛着一只竹篓,里面装着淋卤用的碱土与粗陶滤缸。

台下鸦雀无声。

沈清禾环视一周,目光平静如深潭。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她说,“怕今日拿了配额,明日就成了替罪羊;怕这火点得起来,人却站不到最后。”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清亮:“可我想问一句——这些年,你们家孩子冬天有没有盐腌菜下饭?老人病了能不能喝口咸汤提气?官盐价涨三倍时,你们跪着求半斤都不得!”

人群微微骚动。

“我不是要带你们造反。”她抬手,示意阿灰将滤缸摆上木桌,“我是要告诉你们,盐,不是神仙才能做的东西。它来自土地,来自雨水,来自人的双手。”

话音落,阿灰熟练地铺土、筑池、引水淋滤,动作行云流水。

不多时,一碗清澈卤水呈上。

老秤头颤巍巍捧出府衙下发的《盐政新规》副本,一字一句念道:“凡依规申报建灶者,依法备案,受官护,免税三年。”

念毕,全场寂静。

沈清禾转身,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在所有人注视下,走向台角那座刚砌好的小土灶。

灶身尚未完全干透,稻壳混合的泥坯还带着裂纹般的纹理,但她毫不迟疑,点燃柴草塞入灶口。

火焰“轰”地腾起,橘红色的光映上她的脸庞,也照亮了台下无数双犹疑的眼睛。

“火不会认你是贫是富,”她站在烈焰前,声音穿透晨雾,“只会认柴够不够干——这灶,今天要点起来,明天更要烧得旺。”

风卷着火星飞舞,像是撒向寒冬的第一粒春种。

柳先生立于人群边缘,手中笔疾书不止。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农政七策》修订本,在空白页郑重写下:“元和十四年冬,禾娘首燃民灶于清河台。薪火初起,非为炊事,乃民心之觉醒也。”

与此同时,消息如野火燎原般传开。

当晚,匠人们悄悄聚在酒肆角落,低声打听“那种掺了旧窑灰的耐火泥怎么配”;第二日清晨,就有两家窑工主动送来试制的炉砖,请共腌坊验看是否合用。

沈清禾没有急于推广,而是命人在村外空地连建三座试验灶,由阿灰亲自监工。

第一次煎卤,灶体中途崩裂;第二次,火候失控,卤水焦苦;第三次,当浓白盐霜终于从锅底缓缓析出时,整片荒地爆发出震天欢呼。

“成了!真是白盐啊!”

“没掺沙,也没怪味!”

“这一锅,够我家吃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