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禹乍闻齐国公府被圈禁的消息,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炸响,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铁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针扎似的灼痛。
他霍然起身时,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按在桌案上,指腹下的木纹都被掐得变了形。
他恨不得立刻翻身上马,策马扬尘,日夜兼程奔回京城——那座承载着他所有亲眷与牵挂的城池,可理智如冰水般瞬间浇灭了这股冲动。
他身为北境副将,手握三万精兵,此刻身在外任,正是朝廷忌惮的“外将掌兵”之局。
若贸然弃军回京,非但无法为家族解围,反倒会坐实“拥兵谋逆”的猜忌,给本就深陷漩涡的国公府再添致命祸端。
齐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喉间滚动数下,才哑着嗓子问道:“家里……当真没事?”
声音里的微颤藏不住翻涌的情绪,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里,还留着离家时父亲掌心的温度。
怀清将他的焦灼看在眼里,轻声应道:“府中上下只暂行圈禁,衣食供给未断,圣上也未下任何斥责的旨意。你放心,父亲他一切安好。”
话虽平静,可她眼底的忧虑却藏不住。
齐国公与惠安帝自幼一同长大,是穿一条开裆裤的情分,后来又并肩从军,在尸山血海里拼杀过无数次。
如今权倾朝野的国公与九五至尊的惠安帝,当年还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们曾在田埂上追蝶嬉闹,在军营里同盖一床薄被,对着漫天星辰立下誓言,要共守这万里河山。
后来惠安帝陷入夺嫡之争,是齐国公倾尽府中势力,带着心腹死士一路披荆斩棘,才助他杀出惊涛骇浪,坐稳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可自古功高震主是臣之大忌,齐国公功成名就后,便一直谨小慎微,处处避嫌。
他主动请辞了北疆兵权,将戚家军的指挥权移交朝廷任命的将领,平日里闭门谢客,连府中子弟都约束着不得参与朝堂纷争。
这么多年如履薄冰,怎么还是走到了被圈禁的地步?
这话,齐禹想问,又似早有了答案——帝王心术,从不是靠旧情就能揣摩的。
怀清说着,将齐泽写来的奏折副本递给他,又一一讲明京中安排:“大哥已拟好奏折,不日代父亲申请入宫面圣;其他我这边也准备妥当,只待你那边配合。”
齐禹快速浏览完奏折,眸色沉了沉,随即点头:“我马上给姜帅写信,北境的动静,该让圣上知道了。”
怀清应了声,转身去案边磨墨,墨锭在砚台中缓缓转动,留下浓稠的墨痕,正如京城中盘根错节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过了几日,京城里,齐泽将写好的奏折递上去。
奏折中,齐国公言辞恳切,既不提冤屈,也不辩清白,只说自己“治家无方,致生流言”,主动请求辞去所有虚职,愿归家养老。
这份坦荡与谦卑,看得惠安帝指尖在奏折上顿了顿,神色微微动容。
与此同时,怀清连夜写好书信,看似派快马送往边关,实则借着空间,将京中细节一字不落地告知齐禹。
做完这些,她又召来春音,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春音领命而去,次日便在京城各处茶楼酒肆散布舆论,巧妙地将此前“齐国公府爱民”的赞誉,悉数引到惠安帝的仁政上,称国公府不过是“奉旨行事,不敢居功”。
另一边,姜予棠亲自去金缕衣铺安排“加价”事宜。她让铺中掌柜故意提高定制衣料的定金,又私下叮嘱伙计们对外抱怨:“县主为赶制一批急活,手头周转不开,不得已才加征定金,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似的,不过半日便在京城街巷传开,“明善县主贪利”的小话渐渐取代了此前的赞誉。
怀清这般自曝“小过”,看似折损名声,实则是主动示弱——在帝王眼中,有“小贪”之癖的勋贵,远比“完美无缺”的忠臣更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