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道:“剩下的,分两笔用。一笔让衙役带着百姓去山里收些耐寒的野菜、野果,晒成干货存起来;另一笔,干脆在栖梧坞辟出半间空屋,请些巧手的妇人来做棉衣,布料就用商队捎来的粗布,棉花不够就掺些旧棉絮,做出来的棉衣先给孤寡老人和孩童送去。”
陶宇生在旁飞快记着,忍不住插了句:“大人,这么一来,栖梧坞的用度怕是要紧些。”
怀谨摆手:“无妨。园子的精致先搁一搁,百姓的肚子和身子骨才是顶要紧的。等过了冬,日子缓过来,再拾掇那些也不迟。”他望着远处渐黄的田野,语气笃定,“五千两银子,花在实处,总能让更多人安稳过冬。”
陶宇生垂手站在一旁,笔尖悬在纸页上,迟迟未落。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姑娘当初送他们来怀远府时,明里暗里给了大爷多少笔银子?
光是那几箱贴着封条的银锭,就够寻常人家吃用几辈子。
可这才多久?
流水似的花出去,如今竟只剩这五千两了。
这五千两,分明是最后的底子了。
陶宇生偷眼瞧了瞧怀谨的侧脸,见他望着窗外枯槁的树枝,神情里没半分犹豫,心不由得揪紧了。
他跟着怀谨多年,知道这位主子素来有主张,可这事……他实在忍不住想劝一句:“大爷,这银子要是全投进去,往后……”
话没说完,就被怀谨抬手打断了。
怀谨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先这么着吧。”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丝毫动摇。
陶宇生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他知道,大爷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笔银子的分量,可比起那些躺在账面上的数字,他显然更在意城外那些等着过冬的百姓。
“是。”陶宇生躬身应下,将未说完的担忧都压进了心底。
怀谨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按方才说的去办,越快越好。”
厅内的几人纷纷躬身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陶宇生走在最后,临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见怀谨重新转过身,对着窗外那片萧瑟的天色出神,背影在烛火里拉得很长,竟透着几分孤绝的坚毅。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怀谨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冰凉的砚台。
他何尝不知道这五千两是最后的依仗?
可眼下,怀远府的百姓等不起,寒冬也等不起。
银子花光了可以再想办法,可若是人心冷了,日子就真的熬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清明。
只是,他不知道的,后头还有更大的事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