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本就对云台侯近年的糊涂事略有耳闻,见他主动让贤,顺水推舟准了。
俞林华袭爵那日,带着阿澜来国公府谢恩。阿澜穿月白裙,鬓簪素银簪,对着齐禹与怀清福身,裙角扫过青砖,声音带着感激:“多谢二叔二婶替我们周全。”
齐禹望着廊外渐沉的暮色,淡淡道:“新府立了,往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沾那些旧事。”
俞林华应是。
安顿好俞林华那头,便该轮到安远侯府了。
匿名送往御史台的贪墨军饷证据,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安远侯府的软肋。
弹劾的奏折一本接一本堆上御案,字里行间皆是铁证,圣上览后龙颜大怒,一道旨意下来,便是抄家的天威。
消息传回安远侯府时,老安远侯正坐在正厅摩挲着祖传的玉佩,听闻“抄家”二字,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向后倒去,“哐当”一声撞在太师椅扶手上,顿时阖府大乱。
丫鬟仆妇的惊呼声、郎中的匆忙脚步声、男丁们的慌乱呵斥声搅在一处,往日里肃穆的侯府顷刻间成了热锅。
安远侯被几个校尉反剪着双臂押出内院时,还在挣扎着嘶吼,却被一记冷喝堵了回去:“圣上有旨,拿下安远侯及其府中成年男丁,收监待审!”
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像催命的符咒,敲得每个人心头发颤。
女眷们被圈在东跨院,哭喊声隔着月亮门飘出来,碎得不成调。
李氏被两个仆妇架着,发髻散乱,华贵的锦裙沾了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院中的青砖,嘴里反复念叨:“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猛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挣脱仆妇扑到领头的抄家官员面前,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官服:“大人!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是秦婉那个贱人!是她害我们!”
官员嫌恶地避开她,只淡淡扫了眼:“李夫人,朝廷办事,只认证据。”
说罢挥手示意属下:“看好了,莫让闲杂人等冲撞了差事。”
李氏被强行拉回跨院,却像疯了般挣扎。
她不能坐牢,不能看着侯府败落,更不能死——她苦心经营半生才坐稳侯夫人的位置,怎么甘心一朝成阶下囚?
目光扫过院外往来的兵卒,她忽然抓住一个眼熟的老仆,压低声音嘶吼:“去!去查单家!单元达那小子也是单家的,他为什么没被抓?!”
老仆哆哆嗦嗦地去了,不多时却被押了回来,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小吏:“李夫人,您让下人私通消息,是想抗旨吗?”
李氏反倒镇定了些,梗着脖子道:“单元达与安远侯府本是一族,凭什么他能置身事外?定是他与秦婉勾结,伪造了分宗文书!”
小吏从袖中抽出一卷纸,在她面前展开:“单大人早在半月前便已递上与安远侯府的分宗文书,吏部已备案,宗亲府也认了。你说文书是假的?”
“我没听过!我从没见过这份文书!”李氏尖叫着要去撕那纸。
“文书真假,自有三司会审决断,轮不到夫人置喙。”小吏收回文书,语气冰冷,“何况单大人素与安远侯府无涉,贪墨案更查不到他头上——夫人还是省些力气,想想如何应对审问吧。”
李氏被这话钉在原地,看着那卷薄薄的分宗文书,忽然瘫坐在地。
原来他们早就布好了局,连最后的牵连都掐断了。
院墙上的石榴花被风吹落几朵,砸在她散乱的发间,红得像血,却暖不了她此刻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