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的日头有些晃眼,齐禹陪着怀清往单家去。
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马车轱辘碾过,带起一阵干燥的尘土。
单元达这几日都告了假在家,听见门房通报,亲自迎到垂花门。
他眼下带着青影,眉宇间凝着股倦意,见了两人便侧身让进:“里头请,多亏了表妹,娘这两日气色好些了。”
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秦婉住的偏院。
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簇簇火红映着窗纸上的竹影,倒添了几分生气。
秦婉正坐在窗边翻书,见他们进来,放下书卷起身,鬓边的素银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比起前几日的憔悴,她眼下的青色淡了些,只是眼底那层疲惫,仍像蒙着层薄雾。
“来了。”她让座时声音还有些哑,目光在怀清脸上落了落,便知他们为何而来,索性主动开了口,“那日李氏逼我回府的事,想必元达也跟你们提了些。”
怀清握住她微凉的手:“姨母慢慢说,不急。”
秦婉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李氏那女人精明得像头狐狸,账册不见的第二日就闭了府,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不知怎的,竟被她找到了我当年离府时,留在侯府的一个贴身丫鬟——那丫鬟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当年我离府时怕她受牵连,故意说她叛主把她打发到外院,原想着等风声过了再接她出来,没成想……”
她顿了顿,喉间发紧:“李氏说,那丫鬟招认是我指使她偷的账册。可等我被她的人押回侯府时,见到的只有那丫鬟的尸首,冷冰冰地躺在柴房里,身上还有被打过的痕迹。”
“李氏就是拿这个逼您?”齐禹沉声问。
“是。”秦婉闭上眼,睫毛颤得厉害,“她指着尸首问我要账册,说只要交出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只说不知,她便叫人来捆我,说要屈打成招。”
说到此处,她反倒平静了些,眼底浮出点冷意:“我当时就笑了,问她敢不敢动我。我虽不是什么金贵身份,可我如今也不是可随意打骂的妾侍。她若敢对我用刑,明日一早,‘安远侯府逼死御史台母亲’的折子就能递到御前,看她担不担得起这个罪名。”
李氏终究是怕了。
秦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被她随意打骂的妾侍,她背后牵扯的人脉,是侯府不敢轻易触碰的线。
僵持到后半夜,单元达不知从哪得了信,带着几个家丁闯进侯府,硬把心力交瘁的她接了出来。
“也亏得元达来得及时,再晚些,我怕是撑不住了。”秦婉看向站在一旁的单元达,眼里有感激,也有后怕。
怀清静静听着,见她情绪稍定,才轻声问:“姨母,那您手里,当真只有云台侯的账册吗?”
秦婉看向她,忽然笑了,眼里闪过点赞许:“清姐儿就是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起身走到靠墙的梨花木柜前,打开底层的暗格,取出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云台侯的账册,其实是跟这本名单捆在一起的。我拿到手就把它们分了两处藏,一来是看不懂那名单上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二来也是怕万一走漏风声,被他们一锅端了去,总得留个后手。”
木盒打开,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旁侧还标注着日期与银钱数目,看着倒像是份送礼的名录,却又比寻常礼单更显诡异。
秦婉将名单递给齐禹:“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你们拿去看看,说不定能从这些名字里找出些门道。”
齐禹接过名单,指尖触到纸页的粗糙,目光扫过那些名字时,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薄薄几张纸,说不定就是能掀翻棋局的关键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