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帝的目光落在秦如霜身上,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秦如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海阁老被太医掐着人中悠悠转醒,刚喘过气就指着秦如霜骂道:“荒唐!你乃北狄送来和亲之人,与青格勒王子早有婚约,如今竟当众求娶他人,是要将北狄与大明的颜面踩在脚下吗?”
秦如霜却跪得笔直,抬头时眼底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臣女与海公子情投意合,若能得圣上成全,愿自请废去县主身份,绝不为两国添乱。”
这话刚落,旁边的安王已抚掌笑道:“父皇,寒霜县主一片痴心可鉴。婚姻本就该顺心意,何必被虚名束缚?依儿臣看,不如成全了她与海中和,至于北狄那边,再另寻妥当法子便是。”
忠勇侯也上前一步,沉声道:“圣上,海阁老年事已高,海中和又是独子,此次情劫若解不开,恐伤及海家一脉。寒霜县主虽身份特殊,但心意恳切,还望圣上三思。”
满殿目光忽然都聚到了一直沉默的青格勒身上。
这位北狄王子一身银袍,此刻正端着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脸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有人暗自揣测,他若发作,今日之事怕是要闹僵。
惠安帝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青格勒王子,你倒说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惠安帝将皮球抛给青格勒处理。
青格勒终于抬眼,目光掠过秦如霜苍白的脸,又扫过一脸焦灼的海中和,淡淡开口:“既是寒霜县主自己的心意,本王……”
话音未落,秦如霜忽然叩首,声音带着哭腔:“求王子成全!”
惠安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放肆!这是大明朝堂,岂容你说三道四?”
他盯着秦如霜,一字一句道,“你想嫁海中和?可以。但北狄那边如何交代,海家如何担下这‘夺人妻’的名声,你得给朕一一说清楚!”
这是摆在秦如霜跟海中和面前的两大难题,他们若执意如此,就要亲手劈开两道血淋淋的关口:
一是斩断与北狄的所有牵连,扛下背约的滔天后果。
秦如霜既要面对故国的追责——北狄视和亲为邦交重诺,她的悔婚无异于当众撕毁盟约,轻则被视作叛国逆贼,连累族人,重则可能引发北狄对大明的兵戈相向。
而青格勒王子此刻的平静更藏着未知的凶险,他若顺水推舟便罢,若心存芥蒂,这场风波随时会变成两国开战的导火索,届时他们便是千古罪人。
二是扛住大明的礼法枷锁与家族倾覆的重压。
海家已因海中和的“逆举”动荡,海阁老的震怒与病倒只是开端——“夺人妻”的污名会让海家沦为朝野笑柄,政敌更会借机发难,百年清誉可能一朝尽毁。
秦如霜即便废去县主身份,也难逃“异族”“背约”的双重标签,朝堂的排挤、世家的鄙夷会如影随形,她与海中和往后每一步,都要踩着家族的血泪与世人的唾骂前行。
可此刻两人跪在殿中,指尖虽未相触,脊背却挺得一样笔直。
他们赌的是帝王的一丝恻隐,是彼此眼中那点“心意相通”的微光,只是这微光之外,早已是刀山火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