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在意的是宫闱中的那位刘美人。诞下七皇子后便闭门谢客,表面上韬光养晦,实则如同蛰伏的毒蛇,静待着时机。
中午想吃什么?怀清突然转了话题,望着弟弟清亮的眼睛,忽觉市井烟火气也能暂消心头阴霾。
春意姐姐说吃火锅。怀诤兴奋比划,可现在吃会不会太热?
怀清嘴角终于扬起笑意:不如试试串串?把食材串在竹签上,在沸汤里涮煮,比火锅更清爽些。
她起身整理裙裾,将权谋算计暂抛脑后——来日方长,待秋凉时,自会有新的棋局要下。
芒种日,金乌初跃东山,栖梧坞的晨雾便被麦香蒸散了。
漫野千亩冬小麦在晨风里翻涌着金浪,麦穗垂首如谦逊的君子,沉甸甸的穗尖扫过田埂上的露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开镰——!
辛管事的铜锣声惊起树梢伯劳鸟,他握着柳机杼改良的精钢镰刀,刀刃寒光映着朝阳。
三百名庄户人早候在田头,新磨的镰刀别在腰间叮当作响,女人们挎着竹篮穿梭其中,篮里装着解暑的酸梅汤和新蒸的麦饼。
收割声从田埂头蔓延开来,如春水漫过堤岸。改良后的镰刀吃麦极快,麦秆断裂的脆响与捆扎麦束的号子此起彼伏。
邻近庄子的汉子们扛着木杈赶来搭手,孩童们追着滚落的麦穗嬉笑奔跑,惊起田间蛰伏的螳螂,翠色身影掠过金灿灿的麦浪。
日至中天时,脱粒机的轰鸣撕开暑气。
传送带吞吐着麦束,金黄的麦粒如瀑布倾泻进竹囤,扬起的麦麸在阳光里旋成金色细雾。
柳机杼踮脚往脱粒机里递麦捆,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活泼的弧度,惊得停歇在麦囤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向更高的麦垛。
日头悬至中天,怀清跟着卫先生与小弟弯腰穿梭在麦茬间。
于氏特意叮嘱过的话犹在耳畔,她攥紧竹篮,只敢捡些遗落的麦穗,素色裙裾沾满麦屑。
远处脱粒机轰鸣如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忽见田埂上转出两个人影。
老丈,收成如何?灰布长衫的男子驻足田边,腰间玉佩在麦浪里若隐若现。
夏兴南直起腰,粗糙的手掌抹了把汗,露出被日头晒得黧黑的笑脸:好!这麦子跟咱青州的一样好!
来人目光微凝:老丈是青州府人氏?
正是!夏兴南解下腰间葫芦猛灌一口水,前儿刚到,走时青州的麦子也黄透了,估摸这会儿也开镰了。他指向北方,袖口露出晒出的黑白分界线,大大小小庄子,统共种了几千亩地呢!
怀清捏着麦穗的手微微发颤。
她偷眼望去,父亲古铜色的脸庞涨得通红,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彩:这辈子头一回见这么多麦子!磨成麦粉......话音未落,身后随从模样的人猛地咳嗽一声。
灰衣男子却笑着摆摆手,目光扫过麦浪里忙碌的人群,落在怀清攥紧的竹篮上。
袁德盛站在三步开外,后背早被冷汗浸透——惠安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的动作,分明是听到感兴趣之事的惯有姿态。
田埂边的野菊在风中摇晃,谁也没注意到,帝王眼底正泛起与老农如出一辙的欣慰。
暮色降临时,田头已堆起小山似的麦垛,草苫子裹着麦香在晚风里轻轻鼓动。
惠安帝望着满地星子般的油灯,听着庄户人家笑谈着麦收的丰年,心中甚是畅快!
这芒种时节的忙碌与欢欣,恰似麦浪下泥土里蛰伏的生机,年年岁岁都在栖梧坞的土地上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