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原名水青(2 / 2)

你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继续用平静的声音为她规划着未来。

“到时候,会有‘交通站’送你到安东府的。”

交通站这个无比新奇的词汇,再次让水青的心神为之震动。那是何等的组织与效率?先生的势力究竟已经渗透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她甚至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她只知道,自己做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你看着跪在地上、因为得到恩赐而激动到浑身颤抖的女人。你看着她那张沾满了泥土与泪痕、却充满了极致幸福与狂热的脸。你知道,她的心已经彻底归顺。但你,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跪拜的信徒。你要的是一个能够站起来、与你并肩面对整个旧世界的同志。

你缓缓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南方。那里是谎言的巢穴,是旧秩序最根深蒂固的堡垒。你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些正在暗中窥伺的魑魅魍魉。

“既然他们这么想找你,”你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自信与霸道,“——你,就让他们找到好了!”

水青那正在哭泣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模糊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你如同山岳一般挺拔的背影。

让……让他们找到?那可是“坐忘道”的追杀令!那是一张遍布天下、无孔不入的死亡之网!任何一个人被这张网盯上,都会在无尽的谎言、幻象与背叛之中被折磨至死。先生,他竟然要主动走进这张网里?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时,你那如同惊雷一般的话语再次响起,狠狠劈开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的恐惧。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嘴角勾起一抹极致的轻蔑,“瞎话需要说多少筐,才能比一句真话管用!”

瞎话与真话!

谎言与真实!

这一刻,水青彻底懂了。

先生,他不是在冒险;

先生,他不是在托大。

他是在宣战!

他是在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向整个旧世界的谎言体系宣战!

他要用他的“真”去碾碎那些所谓的“假”!

他要亲手向她这个刚刚皈依的追随者展示,新世界的力量,究竟是何等无可匹敌!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的狂热,瞬间点燃了她的血液。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用衣袖狠狠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恐惧?

早已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能够亲眼见证神迹的无上荣光!

“水青遵命!”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其中的坚定却是前所未有。

接下来的几天,你们的行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们不再刻意避开人烟,你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江湖侠侣,白天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行走。渴了,就在路边的茶寮歇脚;饿了,就去沿途的村镇,找一家小酒馆,点上两盘粗糙的小菜。

你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水青则是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戒状态。她那双美丽的凤眼不再迷茫,而是如同最敏锐的猎鹰一般,不断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茶馆里,那个笑容可掬的老板;酒馆里,那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大汉;官道上,那个与你们擦肩而过的货郎。在她的眼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伪装;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她过去的“同僚”。她将自己从“坐忘道”学到的所有侦查与反侦查技巧都发挥到了极致。

然而,几天过去了。

一切都风平浪静。

就仿佛“坐忘道”的那张天罗地网失灵了。但水青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在观察,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最适合“表演”的舞台。

终于,在第五天的夜晚。

当月轮再次高悬天际,当你们再次踏上如水的月光,行走在空寂的官道之上。

他们来了。

一股脂粉香气混杂着酒气突兀地随风飘来。

水青鼻翼微动,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抬起头,目光投向不远处官道旁的一棵歪脖子老树。

月光之下,两道身影如藤蔓般纠缠在一起。那是一年轻男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着华贵的丝绸长衫,此刻却是敞开胸膛,显得放荡不羁。女子娇俏可人,身姿妖娆,粉色的罗裙被撕扯得有些凌乱,露出大片雪白的香肩与锁骨。他们似已喝醉,旁若无人地在官道旁激烈拥吻。男人的手如蛇般钻入女孩的衣襟,肆意揉捏那隔着薄薄肚兜下胸口的饱满。女孩口中发出娇媚的呻吟,身体却如水蛇般紧贴上去,主动挺胸迎合那作恶的大手。

这一幕香艳刺激,任何路过的男人看到恐怕都会血脉喷张,心生邪念;任何路过的侠女看到,恐怕都会面红耳赤,怒斥伤风败俗。然而在水青眼中,这让她感到极致的恶心。

“先生,”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冰冷的杀意,“他们是‘坐忘道’的‘鱼饵’。”她低声警告,“用最低劣的色欲来试探人的反应。一旦我们动了凡心,或起怒意,心神出现破绽,他们的后手便会立刻发动。”

她以为你会停下脚步,或绕道而行。然而,你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你迈着恒定的步伐径直走过,仿佛眼前上演活春宫的男女只是路边的石头。

看到你们走近,那对男女的表演愈发卖力。男人甚至一把将女人按在树干上,掀起她的腿挂在腰间,作势要就地正法。女人配合着发出高亢而虚假的尖叫,眼角余光死死锁定你们,等待着你们的反应。

水青的手已悄悄摸向腰间那柄防身的短剑……

然而,在你们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你那一直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你停下脚步,摇了摇头,用指点后辈的语气淡淡开口:“腰马合一,下盘很稳,可惜……”你目光扫过那卖力表演的男人,眼中充满怜悯,“气息是乱的。”

那男人身体猛地一僵,女人的呻吟也戛然而止。他们脸上虚假的情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而你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水青进行现场教学。

“你们的【地·大梦心经】连初窥门径都不到吧?”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回去告诉庄无道,想玩,就派点像样的演员来。”

说完,你再不理会那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男女,迈开脚步继续前行。背后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声,以及两声因极度恐惧而压抑的闷哼。当水青下意识回头看去,官道旁的树下早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拙劣的活春宫只是一场幻梦。

水青呆呆地看着你在月光下显得无比高大的背影,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敬畏。她问你:“先生,什么是真话?”

你笑着回答:“你,就是真话。”平淡的话语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神雷,劈进她的灵魂深处。她整个人呆住了,刚刚因你的智慧而飞速运转的大脑这一刻彻底宕机。

她满心迷茫,自己如何可能是真话?她从谎言与虚假的泥潭中爬出,双手沾满看不见的鲜血与罪孽,灵魂早被【地·大梦心经】的阴冷魔气侵蚀得千疮百孔。

“哼!”

然而,在陷入深深自我怀疑之时,你却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不屑与轻蔑。你甚至懒得再看那已空无一人的树林,仿佛多投入一丝关注都是浪费。

“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你的声音充满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评论阴沟里的臭虫。

水青的身体猛地一震,“鼠辈”这个词如最锋利的尖刀扎进她的心脏。

曾几何时,坐忘道在她心中是如此神秘而强大。道主庄无道的莫测手段,玩弄天下的恐怖智慧,是她曾经仰望与敬畏的存在。而其他五贼,每一个人都在各自领域将欺骗这门艺术玩到极致,是混乱的化身,是黑夜中的梦魇。然而,如今在先生口中,这个让她无比恐惧与荣耀的组织竟只是一群鼠辈?荒谬而真实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鼠辈,一群永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能躲在阴暗角落,用拙劣谎言与幻象获得可怜快感的可怜虫。他们也配称之为“道”?他们也配与先生那如同煌煌大日般的真理相提并论?水青感到过去十几年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看着你带着轻蔑笑容的侧脸,心中对坐忘道的最后一丝敬畏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与你感同身受的极致鄙夷。

你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心理变化,只是不耐烦地摆手说道:“走吧。”你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跟一群垃圾浪费时间——不值得。”

水青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这是激动,是一种灵魂得到彻底解放的狂喜。她看着你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早已没有这些垃圾的影子。

你的目光已望向更遥远的前方,“明日,即可到京城。”你嘴角再次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倒是看看缉捕司和锦衣卫有没有那么好骗。”

缉捕司!

锦衣卫!

大周皇朝最锋利的两把刀,维系皇权统治的暴力机器。任何一个江湖人听到这两个名字都会闻风丧胆。然而在你口中,它们仿佛只是有趣的玩具。水青已彻底麻木,她知道你的舞台从来不在小小的江湖,你的棋盘是整个天下。

你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眼神中闪过一丝柔情与期待。你似乎已看到那高坐龙椅之上的绝世女帝,那充满威严与高傲的脸上流露出焦急与期盼的神情。你知道她在等你。对于这些小老鼠,你心中早已有安排。

“这几个小老鼠,对我来说价值不大。”你淡淡地对水青说道,仿佛在处理几件微不足道的杂物,“到时候,让又冰来处理吧。”

水青心中闪过疑惑,又冰是谁?是“交通站”的人吗?她没有问,因为她知道你的布局远不是她现在可以揣测的。她只需要相信就够了。

“是,先生。”她恭敬地应道,声音中充满绝对服从。

你不再多言,迈开脚步继续前行。水青紧紧跟在身后。月光将你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远。

她看着你那并不魁梧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再次想起你刚才说的话,“你,就是真话。”她开始明白你说的真话指的是她的现在。

一个选择了光明的人,一个背叛了谎言的人,一个正在走向新生的人。这本身就是对所有虚假与黑暗最有力的反驳。

是的,我是真话,我是先生用来戳破这虚伪世界的一把剑。

明白这一点,水青的脚步变得无比轻快,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笑得如此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