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大殿侧门溜进来。那是大内掌印太监吴胜臣,他手中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他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龙椅旁,跪下将手中的册子高高举过头顶。
姬凝霜脸上那丝冰冷的笑意在看到册子的一瞬间几乎化作实质的刀锋。她缓缓伸出戴着华美护甲的纤纤玉手,接过册子,甚至没有坐下,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随手翻了几页。然后,目光再次落在早已跪地叩首、五体投地的陈陇身上。
“陈陇,陈大人。”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但听在陈陇耳中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魔音。
“很好,好得很!怪不得你这么激动。”姬凝霜缓缓合上册子,清脆的“啪”声如同死神的丧钟,狠狠敲击在每个人心上。
“朕倒是很好奇,看你一把年纪了,家里那六个千娇百媚的小妾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的老婆,那个叫林芳的女人,她也是东瀛人吧?”
最后这句话如同九天神雷,狠狠劈在陈陇天灵盖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浑浊老眼瞬间瞪得如同铜铃,眼中充满无尽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她怎么知道?
这些事情他做得如此隐秘,她怎么可能知道?
一瞬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疯狂噬咬他的心脏。他的一切早已在女帝的掌控之中。他今天在朝堂上的慷慨陈词,在女帝眼中根本不是什么为国为民,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噗——!”一口腥甜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陈陇口中狂喷而出,洒满身前冰冷的地面。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般彻底瘫软下去。
整个人皇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官员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扑倒在血泊中的鸿胪寺卿,心中除了鄙夷与不屑,更多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们恐惧于女帝那通天的手段,恐惧于她杀人不见血的狠辣。
姬凝霜缓缓走下御阶,脚步很轻,绣着金龙的黑色龙靴踩在光滑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她一步步走到陈陇面前,缓缓蹲下身,声音轻柔却充满无尽的残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陈大人,你吃的是我大周的俸禄,心里念的却是东瀛的香火!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呢?”
陈陇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腥臭的涎水混合着鲜血从嘴角不断流下。他已被彻底吓傻了。
姬凝霜缓缓站起,脸上再次恢复古井无波的帝王威仪。她转过身,面对早已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声音如同来自九天的神谕。
“来人!将这个通倭叛国的逆贼给朕拖下去!抄家!族诛!”冰冷的四个字如同四柄最锋利的铡刀,狠狠斩在每个人心上。
大殿之外,早已等候多时的锦衣卫如同虎狼般冲进来,架起早已如同死狗般的陈陇,向殿外拖去。那凄厉而绝望的惨嚎声渐渐远去。
人皇殿之上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姬凝霜缓缓走回龙椅,再次坐下,目光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狮虎般,缓缓扫过底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文武百官。凡是被她目光扫过的人,无不心胆俱裂,纷纷跪倒在地。最后,整个人皇殿之上除了她与姬长风之外,再无一个站立之人。她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她知道,从今日起,这个朝堂之上暂时也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人皇殿之上,时间过去了一会,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浓郁的龙涎香也无法完全掩盖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味,以及那个被拖出去的老人留下的绝望与恐惧。
底下跪伏着的是大周皇朝最有头有脸的文武百官。他们曾经是这个帝国的支柱,是权力的化身。但此刻,他们却如同被剥光了羽毛的鹌鹑,在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所散发出的无尽皇威下瑟瑟发抖。
姬凝霜缓缓坐回那张冰冷而充满力量的龙椅,指尖轻轻划过龙椅扶手之上雕刻精美的龙纹,感受着将天下生杀大权尽握手中的极致快感。她目光缓缓扫过底下那片乌压压的人头。
杀鸡儆猴,鸡已杀。
现在,是该喂猴了。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她那清冷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如同来自九天的神谕,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畔。
“传朕旨意!”底下群臣身体再次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
“燕王姬胜护国有功,忠心可鉴!特加封为‘镇国大将军’,总领北境三十万兵马,代朕巡狩四方,凡北境军政事务可自行决断,无需上报!”这道旨意一出,无异于又一道惊雷在群臣脑海中炸响。
镇国大将军!
总领北境军政!
这几乎是将整个大周的北方都交给了燕王,这是何等的恩宠!
所有人心中都掀起惊涛骇浪,他们明白,从今日起,那个曾被视为心腹大患的北方藩王已一跃成为女帝座下最不可动摇的擎天柱。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姬凝霜的目光落在依旧跪在大殿中央的姬长风身上,声音中带上一丝赞许。
“燕王世子姬长风忠勇可嘉,不畏艰险,押送敌酋,献捷于朝,扬我大周国威!特封为‘忠义侯’,入主兵部,任兵部左侍郎,即日上任!”
又是一记重锤!
侯爵之位!
兵部侍郎!
兵部乃是天下兵马调动的中枢,让燕王世子入主兵部,就等于让燕王府的势力从地方彻底渗透到中央。一时间,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燕王彻底崛起了!不,应该说,是女帝用一种最强势、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向整个天下宣告,燕王府是她最忠诚、最强大的利刃。
姬长风身体剧烈颤抖,但这次不是因愤怒,而是因极致的激动与狂喜。他猛地叩首,声音因过度激动而变得嘶哑。“臣……臣姬长风!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姬凝霜淡淡说道,目光从姬长风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底下心思各异的臣子。然后,她顿了顿,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重头戏要来了!
燕王父子说到底也只是那个男人推到台前的棋子。那么,那个真正执棋者,那个策划这场惊天大局、让整个东瀛覆灭的男人,又该得到何等封赏?
姬凝霜的目光仿佛穿透人皇殿厚重的殿顶,穿透无尽山海,望向遥远的海港城市。她的脑海中甚至能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男人此刻可能正穿着最普通的布衣坐在喧闹的食堂中,与最底层的工人们一起吃着最简单的早饭。
他永远都是那样与众不同。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欣赏,有依赖,有爱慕,有无奈,甚至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畏。她缓缓开口,声音威严而神圣。“至于杨仪……”仅仅念出这个名字,就让底下群臣感到一股寒意。
“封‘靖远侯’,食邑安东,持天子节钺,加侍中、司徒,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每一个字都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靖远侯!食邑安东!这是承认他对那片土地的绝对统治权。
持节钺!这是赋予他生杀大权。
侍中!司徒!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这几乎是将整个大周皇朝的政务中枢、军事统帅全部交给了一个人。他随时成为这个帝国实质上的宰相与大元帅。
所有人大脑都已彻底宕机,脸上写满无尽的骇然。
这已经不只是恩宠了,这简直是分国!
然而,姬凝霜那如同神谕般的声音还在继续。
“加九锡!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轰——!如果说之前的封赏是惊雷,那么这最后的一句话便是足以毁天灭地的末日天罚。
九锡!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这是人臣所能达到的极致。纵观大周数百年历史,从未有任何臣子能得到如此殊荣。这已经不是臣子,这是要禅让!至少也是一个与皇帝平起平坐的无冕之王。
大殿之上,一片沉默。
所有官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连思考的能力都已丧失。而龙椅之上的姬凝霜在念出这一连串足以震动古今的封赏后,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而苦涩的感觉。
她何尝不想让那个男人来到神都洛京?
何尝不想让他来到自己身边,与自己完成那场名正言顺的大婚?
她甚至连他的封号都想好了,不是什么“杨贵妃”,而是“杨皇后”,不,甚至是“圣皇”,与她这位女帝并列,君临天下。
但她太了解那个男人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若他来了洛京,看到这腐朽的宫殿与繁文缛节,怕是只会觉得厌烦。她甚至可以肯定,当这道封赏的旨意传到安东港时,他怕是会连着这些加封一并拒绝。然后再用他那独有的方式,给自己送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姬凝霜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发现,自己已经欠这个男人太多,太多了。多到她已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她想起他们的初遇。
那时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他只是她眼中胆大妄为、敢在天子脚下策划清洗锦衣卫外围据点、一夜之间杀死三百多人的狂徒。她为了追捕这个狂徒费尽心机,却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狂徒”用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撕开了帝国那光鲜外表下早已腐烂生疮的现实。他指出了帝国的问题关键,教会了她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他是她的什么人?
是那个在龙床上被她“临幸”的男人?
是那个让她食髓知味的“杨贵妃”?
还是她的老师?
她的引路人?
姬凝霜思绪有些混乱。她只知道,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她看着底下那群跪伏的群臣,又想到远在安东港,可能正在吃早饭的男人,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她不想再看底下这群如同木偶般的臣子,只想见他。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退朝。”
说完,她猛地起身,甚至没有再多看底下的群臣一眼,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宦官、宫女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后宫。
只留下一个高傲却带着一丝孤独的绝美背影,以及满朝文武那如同见证神话诞生般的无限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