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万年古籍(1 / 2)

你的办公室,与其说是处理公务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正在孕育全新世界的、混乱而又充满了秩序感的子宫。

高大的书架上,不再是圣贤经典,而是堆满了各种矿石标本、金属零件和写满了奇怪符号与公式的草稿。宽大的工作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画着某种复杂机械结构的图纸,旁边散落着炭笔、铜制的圆规和一把刻度精准的铁尺。空气中,没有文人雅士喜欢的檀香,只有一股混合着木屑、机油和炭笔粉末的、充满了创造与实干气息的味道。

这里,是你的神殿。

你随意地在你那张由你自己设计的、符合人体工学的巨大木椅上坐下,姿态放松,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王座。

而张又冰,这位大周皇朝最精锐的女神捕,此刻,就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犯,身体僵硬地、笔直地,站在房间的中央。

她不敢坐,甚至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充满了未知与压迫感。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图纸,那些她从未见过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零件,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无知,嘲笑着她所代表的那个、正在被淘汰的旧世界。

你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好整以暇地,从笔筒里,拿起一根削得极尖的炭笔,又取过一张崭新的、由新生居自己生产的、坚韧而又洁白的纸张。

你的目光,落在了纸上。

你的手,开始动了。

“沙沙沙……”

炭笔在纸上滑动的声音,成为了这个压抑得近乎窒息的房间里,唯一的声音。你的手腕,稳定而又精准,一条条笔直的、弧度完美的线条,在你的笔下,迅速地勾勒出了一个复杂齿轮组的雏形。

你没有看她,甚至仿佛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个由逻辑、数据和精密机械所构成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这种彻底的、无视的姿态,比任何严厉的审问,都更具杀伤力。

它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向张又冰传递着一个残酷无比的信息:你,以及你所代表的一切,都无足轻重。你的出现,你的质问,你的挣扎,都不过是我在创造世界的间隙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手可以处理的插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张又冰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冷汗珠。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自己那摇摇欲坠的最后镇定。她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在画什么?那些奇怪的轮子和线条,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把我晾在这里,是在羞辱我吗?还是在给我机会,让我主动开口?

她的骄傲,她作为一名顶尖捕头的尊严与自信,都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沙沙”声的沉默中,被一点一点地,无情地研磨、粉碎。终于,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彻底压垮的时候,你开口了。

你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随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离开你手中的图纸。

“不用想太多。”你一边用尺子比着一条辅助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女帝上次离开时,就是我的女人了。”

轰隆——!!!张又冰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道惊雷,同时炸响!整个人,都剧烈地一颤,脚步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虽然她早已有了最坏的猜测,但当这个猜测,被你用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亲口证实的时候,其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毁灭性的!

女帝是他的女人了?不是政治盟友,不是被胁迫,而是女人?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那个曾经象征着大周最高法度与尊严,九五之尊的女皇帝,已经从身到心,都彻底地,臣服于眼前这个男人了!

你没有给她任何消化这颗重磅炸弹的时间,你的话,还在继续。

“她就像一个输急眼的赌徒,在接连失去了所有的筹码之后,开始害怕被彻底赶下牌桌,丧失所有下注的权力。所以,她选择了最后一种、也是最愚蠢,最有效的一种方式——把她自己,当成了最后的赌注,压了上来。就算用强,用倒追,也要把我变成她的男人,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重新获得对牌局的掌控。”

你一边说着,一边用炭笔,在图纸上,标注了几个关键的尺寸数据,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对孩童般不自量力的淡淡嘲弄。

张又冰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你的话,像是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将她心中那个神圣、威严、不可侵犯的女帝形象,彻底地,残忍地剖开,露出了里面那充满了凡人欲望、挣扎与不堪入目的愚蠢内里。

原来所谓的皇权,所谓的天命,在绝对的力量与智慧面前,也不过是一场充满了可笑算计的、庸俗的赌局。而女帝,只是一个输光了一切的、可怜的赌徒。

“至于太后,”你吹了吹图纸上的炭灰,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继续说道,“和女帝差不多,她们这对母女,性格上很像,都对‘掌控力’,有着一种病态的追求。可惜,她也输了。现在,她也是我的了。”

最后一根稻草,被你轻飘飘地,压了下去。张又冰的身体,晃了晃,她伸出手,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瘫倒在地。

太后也是……

帝国最高贵的帝后,沦为了同一个男人的女人。这个事实,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最荒诞的梦境。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干净地,碾成了粉末。她所信奉的法度,她所守护的尊严,她所效忠的皇权在眼前这个男人所揭示,残酷而又荒诞的真相面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滑稽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你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炭笔。

你抬起头,将目光第一次真正笔直地投向了她。你的眼神,平静而又深邃,像是一片不起波澜,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所谓的‘皇权’和‘法度’,其实在我看来,相当的无力。”你缓缓地说道,“现在,告诉我,你代表的刑部,或者说,你,想怎么处置我这个‘逆贼’?”“逆贼”两个字,从你的口中说出,充满了无尽的、冰冷的讽刺。

张又冰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处置?

她拿什么去处置?

用那本早已沦为废纸的《大周律》吗?去抓捕一个,连律法的制定者和象征者,都已成了入幕之宾的男人吗?

你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信仰彻底崩塌的模样,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你没有再用言语去逼迫她,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你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像是一个充满了耐心的、正在引导迷途羔羊的牧师。

“说说吧,”你轻声问道,“这几个月,你都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抛开你的身份,抛开你那可笑的《大周律》,只作为一个‘人’,来谈谈你的感受。”

作为一个人?

张又冰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这几个月来,她所看到的一幕幕。

她看到了,在新生居里,那些曾经在底层挣扎的、面黄肌瘦的百姓,脸上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充满了希望的笑容。

她看到了,在轰鸣的工坊里,那些曾经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工匠,眼中闪烁着创造的、自豪的光芒。

她看到了,在星月楼里,那些曾经被当作玩物、命运凄惨的江湖女子,如今却能昂首挺胸地,靠着自己的双手,去赚取干净的、有尊严的收入。

她看到了,高大的烟囱,平坦的水泥路,明亮的公共澡堂,以及那个即将要为无数孤男寡女,重新建立“家庭”的、巨大的运动场。

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正在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

然后,她又想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创造了这一切神迹的男人,同时,又用最残忍野蛮的方式,玷污了她心中最神圣的图腾。

他到底是创造者,还是毁灭者?

是圣人,还是魔鬼?

这两种极致的、完全对立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撕扯着,碰撞着,让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我……我……”她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丝破碎的、如同呜咽般的声音。

“我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我看到这里,比京城更有生气”

她的眼中,不知不觉间,已经蓄满了泪水。

“但是你你怎能怎能对陛下对太后……”她再也说不下去了,那积压了数月的巨大困惑、矛盾与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发出了压抑的、痛苦,如同受伤的幼兽般的哭声。她那坚守了二十年的、关于“正义”与“秩序”的信仰,在这一天,被你,用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彻底地,击碎了。

你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看着这个蜷缩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女神捕,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你只是一个播种者。你已经,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现在,你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它生根、发芽。 你没有理会她那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哭泣。

同情,是给予弱者的。而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脆弱,但你并不打算将她归入弱者的行列。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被你安慰后、依旧抱着旧世界残骸的可怜虫,而是一个在彻底的破碎之后,能够理解并接受新世界法则的、可用的“素材”。

你缓缓地转过身,走回了你那张宽大的工作台前。

你重新坐下,拿起了那根炭笔。

“沙沙沙沙沙沙……”

那平稳的、充满了创造韵律的声音,再一次,成为了这个房间的主旋律。它像是一把无情的刻刀,在你面前那张白纸上,刻画着新世界的蓝图;同时,也在张又冰那片已经化为废墟的心灵上,刻画着无法磨灭的、全新的烙印。

她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不是因为她不再痛苦,而是因为你这种极致的冷静,近乎于残忍的无视,让她感到了一种比悲伤更深沉冰冷的恐惧。她蜷缩在地上,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空洞地,望向你的背影。

就在这时,你那不带一丝波澜的平淡声音,再一次响起。你依旧没有回头,你的全部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那张图纸上,一个齿轮咬合的精密角度上。

“其实,你没有必要给女帝和太后惋惜。”

你的声音,像是一把冰冷的镊子,精准地夹走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为“旧主”悲鸣的情绪。

张又冰的身体,微微一颤。

“说真的,”你一边用尺子,仔细地校对着一条刚刚画好的直线,一边继续说道,“女帝是我这么多女人里,我内心最偏袒的一个。书社开业第一天,你就看到了,她带着梁家那个丫头,来和我对着干。我没有刁难过她。”

你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张又冰记忆的闸门。她想起了那天,那个化名为“赵公子”的、英气逼人的女帝,是如何在你面前,吃瘪、碰壁,最后却又无可奈何。

“后面,她强纳我当皇后那次,你应该也在远处,看到了一些片段吧。”你的手腕没有丝毫停顿,一条完美的弧线在尺子的辅助下诞生,“一天之内,她与我辩论三次,精神崩溃三次,每一次,都是靠我输送内力,才保住她不至于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你说的,是事实。但从你的口中说出,却变成了一种居高临下,充满了怜悯的陈述。像是在诉说一个不自量力的孩子,是如何一次次地挑战巨人的权威,又一次次地被巨人从悬崖边拉回。

“她自己,在与我欢好之前,也明白了。即便是孽缘,我也没有真正伤害过她。相反,对她,我是足够袒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