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成了宣武军的屠场。
火光映照着绝望,惨叫声被箭矢破空的呼啸彻底淹没。
王琼和他麾下的一千踏白军,被彻底吞噬。
这片营盘就是一座为骑兵量身定做的坟墓,绊马索、壕沟与拒马纵横交错,将速度化为泡影。
箭雨从四面八方预设的土垒后方泼洒而下,将一个个精锐的骑士连人带马,死死钉在泥地里。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冰冷的屠杀。
高坡望楼上,朱温身边的亲卫将领们,嘴角已经挂上了轻松的笑意。
“那贺德伦倒有几分小聪明,只派了一支偏师来送死。”
“终究是流寇出身,上不得台面。此战之后,看李烨还拿什么来搅局!”
朱温手按腰间宝剑,俯瞰着那片正在上演的杀戮,脸上的狞笑愈发浓烈。
他似乎已经能看见,当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洛阳时,李烨那张年轻的脸会扭曲成何等模样。
唯有身侧的谋主李振,抚着长须的手微微一顿,他的视线,越过火光熊熊的屠场,投向了数里之外那片深沉的死寂黑暗。
“主公,贺德伦主力未动。此人骄悍,须防其狗急跳墙。”
“跳墙?”
朱温发出一声嗤笑,满是不屑。
“他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我这天罗地网!四万大军的口袋,他拿什么来跳?传令杨师厚,备好铁骑,只等那四千只耗子冲来救人,便给孤一举……”
他的声音,断了。
朱温脚下的望楼,乃至他所站立的整座高坡,毫无征兆地开始震颤。
起初,那震动很轻微,沉闷而遥远。
紧接着,那声音排山倒海般地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大地在怒吼!
一名宣武军校尉正狞笑着,指挥弓弩手射杀一名被绊马索缠住的踏白军骑士,后颈的汗毛却猛然炸立!
他惊愕回头。
只见在他们阵型的侧后方,那片本该是铜墙铁壁的包围圈,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黑暗中,一支骑兵洪流,悍然碾入他们柔软的阵列后腰!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
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直线凿穿!
为首那员大将,手中的长槊在火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他就是一头从洪荒中冲出的凶兽,长槊挥舞所至,人马俱碎!仓促间组织起来的步战防线,脆弱得像是被狂风卷过的沙堡。
“敌袭—!敌袭在后方!”
凄厉的嘶吼被战马的铁蹄声瞬间踏碎。
太晚了。
四千踏白军,汇聚成一道吞噬一切的黑色怒涛,以那员猛将为破浪的尖锋,狠狠凿了进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被围的同袍,不是混乱的敌军。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锁定着同一个方向——那面在夜空中高高飘扬,代表着朱温本人亲临的“朱”字帅旗!
望楼之上,朱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清了!
是那个疯子!
贺德伦!
他没有去救人!他甚至没有去攻击任何看似薄弱的环节!
他用一千袍泽的性命作诱饵,将所有人的目光和兵力都吸引到了那座死亡陷阱里,然后,将自己最锋利的刀,从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角度,直接捅向了自己的心脏!
“不好!”
李振那张素来从容的脸第一次血色尽褪,声音都变了调。
“他不是救人,他要斩帅旗!主公!速退!”
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根本不是兵法!这是赌上一切,同归于尽的决死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