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茂贞扣押贡品、羞辱使者的消息传回洛阳时,李烨正在与葛从周等一众核心将领议事。
听完军报,赵猛第一个拍案而起,双目圆睁,声若洪钟。
“欺人太甚!主公!末将请令,愿带一万陷阵都精骑,踏平他那鸟岐王府!”
“赵将军,坐。”
李烨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脸上,寻不到半点怒容,唇角反倒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
他看向沙盘上,那枚代表霍存锐士都的棋子,正孤零零地立在华州。
“李茂贞这是在帮我们。”
此言一出,满堂将领皆是愕然,不明其意。
李烨走到沙盘前,修长的手指在“华州”与李茂贞的老巢“凤翔”之间,轻轻划过。
“他以为我们是初来乍到的猛虎,想给个下马威,让我们知难而退,不敢觊觎关中。”
“可他忘了,我们入关,凭的是什么?”
他话音一顿,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是天子圣旨!是京畿防御使这四个字代表的大义名分!”
“他扣押贡品,羞辱朝臣,打的不是我李烨的脸,是长安城里那位李官家的脸!他越是跋扈,就越是把我们推向天子,推向关中所有敢怒不敢言的世家大族!”
“末将明白了!”葛从周眼中精光一闪,“主公这是要借力打力!”
“不错。”李烨笑了。
“罗隐先生已在长安落子,现在,该我们洛阳这边,给他再添一把火。”
他转过身,对传令官下达的军令,字字如刀。
“传我将令!命华州锐士都指挥使霍存,即刻起,以奉旨巡查京畿防务,清剿匪患为名,率三千精锐,自华州出,沿渭水南岸,向西巡查!”
“巡查”二字,他咬得极重。
“路线嘛……就沿着他凤翔府的南边边缘,去周至、武功一带,好好走一遭。”
李烨的嘴角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记住,大张旗鼓,军旗招展!每到一地,张榜安民,宣讲我忠义军军纪,更要宣讲圣上对我李烨的信任与重用!我要让关中所有的百姓、官吏、士绅都知道,谁才是奉天子之命整肃京畿的王师!”
这道命令,看似寻常,实则毒辣。
这无异于在李茂贞的卧室窗外,点着火把来回溜达,还一边敲锣打鼓地喊:“奉旨查贼,开门!”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罗隐无声的反击,早已如水银泻地般展开。
他没有去冲击岐王府,也未曾入宫哭诉。
他称“受辱染疾,闭门谢客”,将自己关在了驿馆之中。
可一股诡异的舆论暗流,却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疯狂涌动。
那些终日流连于东西两市的谛听密探们,化身为说书人、茶博士、落魄书生,甚至是伶仃大醉的醉汉。
平康里的酒楼之上,说书人正讲着“霍光辅汉”,故事结尾,却话锋一转,状若无意地感慨一句。
“想那霍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对天子亦是恭敬有加。哪像如今某些人,连天子的贡品都敢公然劫掠,简直无法无天!此等行径,与那谋朝篡位的董卓,有何分别?”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朱雀大街的茶坊之中,几名茶客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谈着。
“听说了吗?魏王殿下震怒,已上表天子,请旨讨伐不臣!据说圣上已经准了,不日就要发兵!”
“当真?那岐王岂不是……”
“嘘!噤声!想掉脑袋吗?不过啊,这关中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这些亦真亦假、或明或暗的流言,像无数墨滴落入清水,迅速搅浑了长安这潭深水。
原本依附李茂贞的官员人心惶惶,而那些夙有不满的朝臣与世家,则开始暗中串联,悄然派人前往驿馆“探病”,实则试探罗隐的口风。
李茂贞终于坐不住了。
流言可诛心,但霍存那支耀武扬威的“巡查”部队,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派出的游骑几次三番前去骚扰,都被霍存麾下那些百战余生的锐士都精兵,毫不客气地打了回去。
甚至还被活捉了数十人,用绳索绑在旗杆上,押着游街示众。
这下,脸面被彻底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
更让他心胆俱寒的是,宫中眼线密报,天子李晔近来频繁召见几位老臣,似乎真的在密议“讨逆”之事。
“竖子!欺人太甚!”
岐王府内,李茂贞气得将一只心爱的玉碗奋力掷出,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