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惨败,后营被焚。
这对朱珍和他的宣武军而言,不啻于一场末日。
刘知俊的三千奇兵如鬼魅般快进快出,一把大火,不仅烧掉了他们近半的粮草,更将数万大军的士气彻底烧成了灰烬。
溃败的潮水退去。
洛阳西门之外,尸骸遍地,烧焦的攻城器械冒着黑烟,宣武军将士丢盔弃甲,狼藉不堪。
赵猛浑身浴血,拄着长槊立于尸山之上。
他身后血气蒸腾,煞意凛然,幸存的“陷阵都”将士虽人人带伤,却个个挺立如松,眼神中是嗜血的狂热与胜利的荣光。
然而,城楼上的李烨,却并未下令乘胜追击。
夜色深沉,观星楼上灯火通明。
李烨、罗隐、葛从周等人齐聚于此,面前巨大的沙盘上,洛阳周边的局势被完整地呈现。
“主公,朱珍已是强弩之末,我军士气正盛,为何不趁势出击,一举将他灭在洛水西岸?”
赵猛性子最急,带着一身未干的血迹与浓重的煞气便赶来请战。
李烨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
他看向罗隐:“先生怎么看?”
罗隐轻摇羽扇,声音平稳:“赵将军之勇,冠绝三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珍麾下尚有三万残兵,若我军倾巢而出与之决战,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
“朱温主力尚在汴梁,河东的李克用也虎视眈眈,此刻,我们最需要的是保存实力。”
他顿了顿,手指点在沙盘上宣武军西岸大营的位置。
“朱珍渡河立营,本想行破釜沉舟之计,如今粮草被焚,军心大乱,反成了作茧自缚。他现在唯一想的,不是决战,而是如何渡过洛水,安全撤回河南。”
李烨点了点头,接过话头,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不错,他想退,我们偏不能让他安稳地退。”
“我要的,不是一场惨胜,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追歼!我要把这几万宣武军,永远地留在洛水两岸!”
他的目光陡然凌厉,直刺向葛从周。
“从周。”
“末将在。”葛从周上前一步,身躯笔挺。
“今夜三更,你率磐石都、泰山都,共计一万两千人,自北门悄然出城。沿洛水北岸东进三十里,在狭窄河谷设伏。”
李烨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一点,仿佛已经敲响了敌人的丧钟。
“那里是朱珍败军撤退的必经之路,我要你,在那里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赵猛好奇地凑了过来。
李烨的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火。”
罗隐在一旁补充道:“我已命人于洛水上游备下百余艘小船,船上满载薪柴、桐油与硫磺。只等朱珍大军渡河过半,一声令下,这些火船便会顺流而下,直冲浮桥渡口。”
“届时,火借风势,水火交攻,朱珍大军必陷绝境。葛将军的任务,便是在他们惊慌失措、争相逃命之时,率伏兵从侧翼杀出!”
“妙啊!”赵猛一拍大腿,兴奋地满脸通红,“火烧连营加半渡而击!朱珍那厮死定了!”
李烨又转向赵猛:“你的任务更重。明日天明,你率陷阵都,正面佯攻其西岸大营。记住,只造声势,不求决战。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催他们上路,逼他们尽快钻进我们准备好的口袋里!”
“嘿嘿,这个我在行!末将保证把他们撵得比兔子还快!”赵猛捶着胸口保证。
“贺德伦、刘知俊。”
李烨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两位骑兵将领身上。
“葛将军发动总攻后,你们的骑兵迅速渡河,绕到敌军后方,不必恋战,专门截杀他们的后队和溃兵。我要你们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战果。”
“末将领命!”
众将轰然应诺,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对一场惊天大胜的渴望。
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就此展开。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西岸的宣武军大营内愁云惨淡,伤兵的呻吟与士卒的咒骂交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珍一夜未眠,双眼血丝密布,正与李思安等心腹商议着撤退的细节。
就在这时,洛阳城头鼓声大作!
城门洞开,赵猛率领“陷阵都”摆开阵势,巨大的将旗迎风招展,开始向大营缓缓逼近,那震天的喊杀声,摆明了是要决一死战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