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木与礌石呼啸砸下,骨骼碎裂的闷响触目惊心。
大瓢滚烫的金汁当头泼下,烫得攻城士兵皮开肉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城下,宣武军的箭阵万箭齐发,天空被箭矢覆盖。
城楼上不断有忠义军士卒中箭倒下,身后的同袍又立刻补上缺口。
赵猛如一尊黑铁塔,矗立在女墙后。
他手中的长槊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将一名攀爬的敌人扫落。
他的吼声在震天的厮杀声中,清晰地传遍城头。
“儿郎们!身后就是洛阳!就是咱们的婆娘娃子!”
“给老子顶住!”
“顶住!”
“陷阵都”的将士们用血肉,铸成了一道钢铁防线。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又从黄昏进入深夜。
朱珍彻底疯了。
他麾下的部队一波接一波地投入战场,车轮战术不给守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火把将西门城下照得亮如白昼,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汇成的死亡交响,一刻未停。
饶是赵猛和他的“陷阵都”悍不畏死,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连续超过十个时辰的作战,让许多士兵的手臂酸软到几乎握不住刀,全凭一口气在支撑。
伤亡数字在飞速攀升。
“将军!南段城墙的弟兄快撑不住了!”
一名传令兵浑身浴血地冲来,半边脸颊被划开,血肉模糊。
赵猛一槊捅穿一名刚爬上城头的敌将,手臂发力,将尸体狠狠甩下城墙,砸倒一片敌人。
他头也不回地吼道:“锐士都预备队顶上去!”
“告诉他们,再给老子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老子亲自带人去换他们!”
话音未落,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一架巨大的攻城塔,在数百名士兵的推动下,缓缓逼近城墙。
那塔顶平台比城墙还高,站满了手持强弓硬弩的宣武军精锐射手。
它像一只移动的怪兽,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是望楼车!”赵猛目眦欲裂,“投石机!给老子砸了它!”
宣武军的投石机却同时发难。
数十颗巨石划破夜空,目标明确地砸向忠义军的投石机阵地。
碎石与木屑横飞,几台投石机当场被砸成一地碎片。
望楼车越来越近。
塔顶的箭矢开始倾泻,对城头形成了毁灭性的压制。
忠义军的将士被密集的箭雨压得抬不起头,借此机会攀上城墙的敌人越来越多。
西门防线,岌岌可危!
千钧一发之际,洛阳城东。
一处极为隐蔽的侧门,在夜色中悄然洞开。
刘知俊带着三千踏白军精骑,马蹄裹布,人衔枚,如一群无声的鬼魅,潜出城外。
他们沿着洛水东岸的密林,向着宣武军大营的后方,那防备最松懈的所在,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磁州。
一支打着“晋”字旗号的沙陀铁骑,如一柄漆黑的利刃,悍然撕开了朱温的北方防线。
“父亲有令,只打其虚,不及其实!”
为首的年轻将领英武非凡,手中马槊遥指远方。
“目标,郑州以北各县,烧光他们的粮车!”
他,正是李克用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亚子”李存勖。
李克用虽被多方势力牵制,无法全力南下,但他深知唇亡齿寒。
一旦朱温吞并李烨,下一个就轮到他河东。
因此,他果断派出最精锐的义儿军一部,由李存勖统领,不对抗主力,只进行致命的战略袭扰。
这支奇兵的出现,让朱温不得不从准备增援洛阳的预备队中,分兵前去堵截。
消息通过谛听的秘密渠道,以最快速度传到了洛阳李烨的手中。
李烨站在观星楼上,西门方向的火光映红了他的侧脸。
他听完罗隐的汇报,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时机,到了。”
他轻声说道。
“传令刘知俊。”
“动手!”
一声令下,早已绕到宣武军大营后方的刘知俊,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獠牙。
三千铁骑撕掉所有伪装,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冲出密林,直扑宣武军的粮草辎重营。
“杀!”
刘知俊一马当先,长刀在火光下划出死亡的寒芒。
守卫粮营的宣武军猝不及防,一个照面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战马撞塌帐篷,长刀砍断粮袋,火把被扔进了堆积如山的草料……
一团巨大的火光,在宣武军大营的后方冲天而起!
“后营走水了!”
“有敌袭!是李烨的骑兵!”
正在西门前线督战的朱珍,猛地回头。
当他看到后方那片燎天的火光时,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那是他的粮草!
是他全军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