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州,忠义军帅府。
夜色深重,书房里灯火却亮如白昼。
李烨与军师罗隐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的矮几上,躺着一枚古朴的玉佩。
灯火映照下,玉佩光泽温润,隐见“全义”二字。
“这位张府尹,当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刚刚从怀州赶回的葛从周,看着玉佩笑了起来。
“玉佩送来,是递了投名状。”
“可这句‘再加一把火’,是嫌我们给的压力不够,想借我们的刀,把他投诚的路砍得更平整一些。”
赵猛在一旁发出沉闷的哼声,瓮声瓮气。
“这老狐狸!分明是想让我们的大军在洛阳城下和朱温的人马死磕,他好安安稳稳地坐收渔利。”
“主公,依我看,别管他!大军直接压过去,他敢不开门,咱们自己砸开。”
李烨摆了摆手,示意赵猛不必焦躁。
他的指节,在舆图上“洛阳”的位置轻轻叩击,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不。”
“他这么做,恰恰说明他是个聪明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罗隐轻摇羽扇,接过了话头,微笑道:“主公所言极是。张全义若一口答应,我们反要提防有诈。”
“他提这个要求,说明他已下定决心倒向我们,并且已经在为投诚之后,如何保全实力、如何在洛阳站稳脚跟而谋划。”
“他要的这把‘火’,并非要我们强攻,而是要一个能让他‘顺理成章’开门,又不会被洛阳军民戳脊梁骨的契机。”
李烨颔首,赞许地看了罗隐一眼。
“军师所言,正合我意。”
“张全义此人,爱惜羽毛胜过一切。咱们若把他逼急了,逼成了第二个李罕之,那洛阳就算到手,也是一座废墟,人心尽丧。”
“他要火,咱们就给他添柴。”
李烨的眼神骤然锋利,满室的温和空气似乎都被割裂开来。
“把这把火烧大,烧旺!烧到让所有人都看明白,他张全义开门迎我,才是洛阳唯一的活路!”
“传令!”
堂下诸将神情一肃,齐齐起身,甲叶碰撞之声清脆。
“命,右厢都指挥使赵猛!即刻尽起‘陷阵’、‘锐士’二都,并合‘磐石都’一部,总计三万兵马,于濮、滑二州一线,大张旗鼓,日夜操演!”
“旌旗要漫山遍野,号角要响彻云霄,摆出三日之内,挥师西进,强攻汴梁的架势。”
此为阳谋。
就是要让汴梁城里的朱温,变成一只被钉死在蛛网中央的蜘蛛,眼睁睁看着洛阳的火起,却不敢动弹分毫。
“命,高郁!文书营即刻拟檄文,传遍天下。”
“告万民:朱温,名为唐臣,实为董卓!妄图囚天子于西京,祸乱朝纲,人神共愤。”
“我李烨,奉天子密诏,今为东都留守,当清君侧,讨国贼!”
“大军不日奉旨入洛,但凡助纣为虐者,城破之日,满门不赦。”
此为造势。
先将朱温钉在国贼的耻辱柱上,占据大义。
李烨顿了顿,目光转向罗隐:“军师,攻心的戏,可以开锣了。”
罗隐抚须一笑,智珠在握。
“主公放心,‘谛听’的棋子,早已埋满洛阳,只待东风。”
……
数日后,洛阳城。
城中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李烨那篇措辞凌厉的檄文,一夜之间贴满了洛阳的街头巷尾。
“清君侧,讨国贼!”
这六个字,在茶馆酒肆,在勾栏瓦舍,在每一个百姓的口中流传。人们对身陷长安的天子抱以同情,对朱温的恨意被彻底点燃,竟有不少人私下里拍手称快。
紧接着,更具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