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公!”来人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小人是魏博罗帅帐下参军,奉命……奉命求援!”
朱温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使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澶州和卫州发生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哭诉着,为了增加说服力,他极尽夸张之能事。
“主公啊!那李烨不是人,是魔鬼!他破了澶州,又逼降了卫州,魏博军……魏博军一战就折损了上万人啊!他沿途烧杀抢掠,还放出话来,说下一个目标……就是主公您的汴州啊!”
使者一边说,一边重重地叩首,额头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得砰砰作响,鲜血直流。
“罗帅说了,只要主公肯出兵北上,与我军两面夹击,定能将李烨这恶贼斩于马下!求主公看在同为朝廷藩镇的情分上,救救魏博,也救救您自己啊!”
帐内一片安静,只有使者悲切的哭嚎声。
首席谋士敬翔眉头紧锁,他听完之后,上前一步,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敬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李烨此人,智谋狠辣,用兵如神,其成长的速度,远超我等预料。如今他已尽得河北精锐,若再让他吞并了魏博,得其钱粮兵马,恐怕会成为我军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罗弘信虽是个废物,但魏博军尚有余力,可以作为牵制。臣以为,我军应暂缓攻徐,分兵一部,精兵简从,火速北上,与罗弘信形成夹击之势。趁李烨立足未稳,将其一举击破。否则,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敬翔的话掷地有声,帐内几名大将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李烨的战绩实在太过骇人,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切实的威胁。
然而,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敬公此言差矣!”
李振从敬翔身后走出,脸上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他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哭嚎的使者,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鸡。
“李烨远在河北,与我军隔着黄河天险,此乃‘远水’。而徐州近在咫尺,时溥已是强弩之末,此乃‘近渴’。敬公是想让我们放弃嘴边的肥肉,去救那杯远水吗?”
李振走到地图前,伸出瘦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李烨和罗弘信的地盘都圈了进去。
“我们为什么要救罗弘信?他是我们的盟友吗?不是!他只是另一头随时会咬我们的狼!现在李烨帮我们去咬他,我们在一旁看热闹不好吗?让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我们坐收渔利,岂不美哉?”
他的一番话尖酸刻薄,却又直指核心,让原本赞同敬翔的几名将领都陷入了沉思。
李振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朱温。
“主公,我们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挡在我们面前的人!现在李烨被罗弘信这个蠢货拖在了北方,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分身乏术,根本无力南顾。这正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不是要李烨的命,而是要时溥的命!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的攻势,拿下钟离,踏平徐州,断掉李烨在南方的最后一个臂助!”
李振的眼神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他凑近朱温,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他最终的结论。
“主公,别管李烨!也别管那个废物罗弘信!让他们在河北打出狗脑子来!我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用雷霆之势,先弄死时溥,吞并感化军!”
“届时,我们坐拥中原、淮南两大钱粮重地,兵精粮足。他李烨就算把整个河北都打下来,也不过是个守着一堆穷山恶水的穷光蛋!他拿什么跟我们斗!”
“砰!”
一声巨响,朱温狠狠一巴掌拍在身前的帅案上。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朱温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扫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敬翔,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李振,最终做出了裁决。
“李振说得对!”
他站起身,声音如九幽寒冰。
“传我将令,全军猛攻钟离!天亮之后,我要看到我军的旗帜插在钟离城的城头上!另外,传令给氐叔综,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三日之内,必须拿下泗州!”
“遵命!”帐内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地上那名魏博使者,在听到朱温决定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面如死灰。
朱温的这道命令,不仅是给时溥敲响了丧钟,更是宣判了魏博的死刑。
他们,被彻底抛弃了。
朱温不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帐外。
远处,钟离城的方向火光依旧,喊杀声渐渐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