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一种缓慢渗透的毒药,它自内而外,将骨头里的最后一丝勇气腐蚀殆尽。
秦宗权最后的咆哮在大殿中回荡,像一头被困在笼中断了腿的野兽,只剩下徒劳的嘶吼。
他身前,那二三百名最核心的亲卫,本是他最后的倚仗。
然而此刻,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们的目光越过秦宗权的肩膀,看到了殿外那沉默而整齐的钢铁森林。
看到了那个山岳般的巨汉赵猛,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凶煞之气就足以让他们的心脏停跳。
没人敢动。
“朕乃大夏皇帝!你一介叛逆,安敢犯上!”
秦宗权的咆哮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底气已然不足,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李烨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的国,只存在于这座城,甚至只存在于这座宫殿。”
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目光带着一丝怜悯。
“现在,它没了。”
秦宗权眼中的疯狂凝固了,他死死盯着李烨,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护驾!给朕杀了他!杀了他们!”他凄厉地尖叫,挥舞着手中的佩剑,“朕赏他万户侯!”
重赏之下,终究没有出现勇夫。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名亲卫队长再也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压力,手中的横刀脱手掉在了光滑的地砖上。
这个声音仿佛一个信号。
“扑通、扑通……”
接二连三的,那些所谓的死忠亲卫,一个接一个地扔掉了兵器,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防线,从心理上,彻底崩溃了。
秦宗权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死灰。
李烨甚至没有多看那些降兵一眼,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宝座上的秦宗权身上。
“屠戮州县,荼毒中原,视万民为猪狗,烹黎庶为军粮。”
李烨的声音响彻大殿,一字一句,皆是血泪。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今日,我,李烨,替天行道,为这蔡州城数十万冤魂,也为这中原大地无数被你残害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他没有下令当场格杀,而是转向高郁。
“传我将令,在城中广场筑高台,将此獠押上去。”
“我要让全城百姓,亲眼看着,这个吃人的恶魔,如何偿还他的血债!”
……
天,亮了。
蔡州城,这座在血与火中沉沦了太久的死城,迎来了它新生后的第一个黎明。
城中的百姓们,像一群受惊的鼹鼠,从各自藏身的阴暗角落里,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
他们看到了街道上巡逻的忠义军士卒,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他们看到了城门处开始搭建的粥棚,有热气腾腾的米粥正在分发。
这不是梦。
当忠义军的士兵挨家挨户,将他们召集到城中央的广场时,大多数人脸上还带着麻木和恐惧。
广场中央,一座简陋的高台已经筑起。
当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决定他们生死的“皇帝”秦宗权,像一条死狗一样,被铁链锁着,狼狈地拖上高台时,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下一刻,死寂被一道凄厉的哭喊声撕裂。
“我的儿啊!”
一名骨瘦如柴的妇人冲出人群,朝着高台上的秦宗权扑去,却被士兵拦住。
她瘫倒在地,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就是他!就是这个恶魔!抢走了我那还不到五岁的孩子……拿去当了军粮啊!”
这一声哭喊,仿佛点燃了引线。
“还我丈夫命来!”
“我全家上下七口人,都被他的兵抓去吃了!”
“畜生!魔鬼!”
压抑了数月的悲痛、恐惧与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整个广场,成了一片眼泪与诅咒的海洋。
成千上万的百姓,哭喊着,怒骂着,将最恶毒的言语,投向那个让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李烨登上高台,他身后,跟着同样满身血污的常弘、申明,以及申丛。
“常将军,”李烨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了整个广场,“你来告诉大家,当你们的士兵在城外为他卖命时,他是如何对待你们的家人的?”
常弘双目赤红,向前一步,声音沙哑而悲愤:“他将我虎威都三千将士的家眷,尽数圈禁,充作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