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嘶吼,饱含着从地狱爬回天堂的狂喜。
葛从周的身体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鲜血从他手臂胡乱包扎的伤口处加速涌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身旁,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兵,正死死趴在城堞上,用尽全力眺望着那片天边的异象,浑浊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
他辨认着方位,计算着距离,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到困惑,再到一种近乎癫狂的顿悟。
“将军!”斥候猛地回头,声音因激动而扭曲破音,“那个方向……是蔡州西北颖水渡口!是蔡州贼军囤积粮草辎重的老营!!”
是老营!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死寂的颍州城头轰然炸响。
所有幸存的士卒,无论是泰山都的老兵,还是吓破了胆的新卒,脑子都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与怒吼!
“啊——!!”
“是主公!主公的大军到了!!”
“狗日的蔡州贼,你们的粮仓被烧啦!”
一名泰山都的独臂老兵,用仅剩的右手举起残破的横刀,奋力地敲击着城墙的砖石,发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仰天大笑,笑声嘶哑,浑浊的泪水却顺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颊滚滚而下。
绝望被彻底撕碎。
希望的曙光,以一种最炽烈、最狂暴的方式,从东方升起,烧红了整片天空。
一个之前蜷缩在角落里抖得像筛糠的新兵,此刻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又看了看身边状若疯魔的老兵,握紧了手中早已冰冷的兵器,望向城外的眼神,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仇恨与勇气的火焰。
葛从周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缓缓松开,看着那片冲天的火光,感受着城头之上重燃的战意,虎目之中,泪光闪烁。
“主公……”他仰起头,声音低沉而嘶哑,“你果然……没有放弃我们。”
他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作为主将的冷静重新占据了高地。
此刻不是庆祝的时候,而是反击的序章。
“传我将令!”葛从周的声音再次变得沉稳如山,“所有还能动的,抓紧时间包扎伤口,喝口水,啃块干粮!弓弩手,把弦都给我上紧了!”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重获新生的脸,横刀向前一指,直指城下已经出现骚动的敌军大阵。
“准备开门……迎客!”
……
城外,蔡州军大阵。
申丛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一阵阵烦躁的鼻息。
它的主人,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僵在马背上,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李烨的主力远在陈州,与朱温对峙,分身乏术。
颍州城里的葛从周,就是一只被死死钉在这里的刺猬,动弹不得。
这支军队是哪来的?
他们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吗?!
“大帅!大帅!不好了!”
一名亲信副将纵马狂奔而来,战马尚未停稳,他便翻身滚落,连滚带爬地冲到申丛马前,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里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恐惧。
“后营……后营方向火光冲天,浓烟蔽日!肯定是……肯定是遇袭了!派出去的斥候……一个都没回来!”
副将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申丛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