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和王家则利用遍布乡里的田庄和手工作坊,紧急召集起大批工匠和闲散劳力,日夜赶工。
粗糙但结实的草席、厚实的箩筐、疏浚河道所需的粗长麻绳、坚韧的扁担、简陋的夯土工具……如同流水般从他们的作坊里涌出,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垦荒和即将开始的水利大役。
库房里的铜钱堆积,叮当作响,同样赚得盆满钵满,家族底蕴悄然增厚。
六大世家的库房在迅速充实,而他们对李烨的态度,也在这场前所未有的生意中,悄然发生着深刻而微妙的变化。
最初的观望、疑虑,甚至那一丝基于世家门第、对武夫出身的李烨不易察觉的轻视,逐渐被一种混合着敬畏、期待和利益深度捆绑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们开始真正意识到,这位年轻主公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刀兵铁血的威严和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更有实打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巨大利益和前所未有的机遇。
只有让濮州这片土地上每一个阶层,无论是挣扎求生于泥土的流民士卒,还是盘踞地方手握资源的世家大族,都能从这场新生中获利,这个刚刚从战火灰烬与死亡荒芜中挣扎爬起的濮州,才能真正稳固下来,爆发出强大的、足以支撑野望的生命力。
这,正是李烨深谋远虑、苦心孤诣之下,最想看到的局面。
一个利益交织、结构稳固的根基。
夜色深沉如墨,濮州府衙的书房内,烛火依旧通明,将伏案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墙壁上。
那张巨大的濮州舆图再次铺开,上面已然多了许多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墨点。
那是流民新聚的村落标记,是刚刚划定的垦区,是即将动工的疏浚河段。
书房内,淡淡的墨香中,似乎也隐隐融入了远方旷野上新鲜的泥土气息和无数垦民挥洒的汗水味道。
李烨独自站在图前,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那些墨点,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要穿透这张薄薄的图纸,看到那正在苏醒的大地。
窗外,濮州城的灯火在浓重的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散落的星辰。
更远处,是等待着被彻底唤醒和征服的苍茫大地。
垦荒的犁铧才刚刚破开坚硬的地皮,疏浚的号子也才在古老的河道上零星响起,前路依旧漫长,布满了未知的艰险与挑战。
但听着窗外传来的沉稳而规律的巡夜更鼓声,感受着胸中奔涌不息、足以劈开混沌的力量,李烨紧抿的嘴角,缓缓地、极其坚定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弧度里,有坚如磐石的意志,更有对未来的无限希望与笃定。
他知道,在这片饱饮了太多血泪与苦难的焦土之上,一个名为新生的根基,正一寸寸,顽强而不可阻挡地,向下深深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