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完毕,一行人策马踏上返回濮州的路途。
马蹄踏过初显生机的土地,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
参军罗隐轻夹马腹,靠近李烨身侧,目光投向远方舆图上那几条干涸淤塞的河道标记,沉声道。
“主公,流民初聚,人心初定,正是凝聚民力、大举兴修水利的绝佳时机!范县、雷泽、临濮三县,地近黄河故道及濮水,若能趁此春耕稍歇,农闲之际,组织民力大规模疏浚河道、清理淤塞陂塘,引活水灌溉,则今岁新垦之荒地,来年丰收可期!此乃固本培元之要务!”
李烨勒住马缰,坐骑喷了个响鼻。
他目光如鹰隼般投向远方天际下,那土黄色巨龙般横亘的黄河大堤,点了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正合吾意!水利乃农事之命脉,关乎万千生民温饱,刻不容缓!罗参军,此事由你全权督办!即刻会同五县长吏,详勘河道淤塞、陂塘损毁实情,丈量土方,拟定详尽疏浚章程!所需民夫,以以工代赈为主,官府按市价,明码实价,给付工钱、口粮!务必抢在秋汛暴涨之前,完成主要河段之疏浚!若有懈怠,唯你是问!”
“属下遵命!”
罗隐眼中精光暴涨,枯瘦的面容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胸中沟壑万千的施工蓝图和人员调配方案瞬间成形。
这不仅是兴修水利,更是巩固流民归属、增强濮州底蕴、夯实争霸根基的关键一步!
与此同时,李烨的垦荒令及随之而来的庞大物资需求,如同一剂强效的催化剂,注入了濮州六大世家沉寂已久的血脉,沉寂的商脉骤然搏动:
柳家名下最大的铁坊,炉火日夜不熄,映红了半边夜空,叮叮当当打铁声密集如雨,节奏分明。
沉重的铁锤下,烧红的铁块被锻造成一把把锄头、一柄柄镰刀、一架架坚实的犁铧。
柳明姝在公事上铁面无私,对自家交付的农具质量、数量、工期要求严苛到近乎苛刻。
柳家掌事咬牙承受着这份来自自家小姐的压力,交付的农具却以质优、量足、价平迅速占据了官府采购的绝对大头,订单堆积如山。
陈家和陆家则凭借数代人积累的、盘根错节的粮食贸易渠道,顶着路途遥远、流寇滋扰的风险,从相对安稳的江南和江淮地区,艰难地、一批批地运来了金黄的、饱满的救命粮种。
沉重的粮车在泥泞的官道上吱呀作响,损耗虽大,风险虽高,但这笔数额巨大的生意带来的丰厚利润,以及由此与濮州新主建立的紧密联系,让两家家主在书房对坐时,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脸上露出了长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孙家掌控着濮州及周边大半的牲畜交易。
一时间,孙家位于濮阳城外的巨大牛马市人头攒动,喧嚣震天。
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耕牛成了最紧俏的硬通货,价格悄然攀升。
孙家子弟穿着簇新的绸衫,精明干练地穿梭于牛栏马厩之间,目光锐利地评估着每一头牲畜的牙口、膘情,与官府派来的、同样精明的采购人员反复议价、锱铢必较。
他们脸上堆着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既想在这难得的机遇中赚取丰厚的利润,又不敢在此时刻过于贪婪、吃相难看,生怕触怒了那位年轻却手段强硬、目光如炬的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