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青得到了一个字的回答,却仿佛明白了许多。他不再多问,眼神也瞬间回归到绝对的职业状态。
他了解宋希,任何能让她在踏入这里前露出一丝轻松的事情,都是好事。在这地狱般的环境里,任何一点积极情绪都弥足珍贵。
“那很好。”李曜青的声音变得冷硬、简洁,如同他手中的器械,“接下来的手术,也能不那么紧张。”
与死神的战争,紧张是最致命的毒药。他们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甚至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稳心态。
宋希没有说话,只是用消毒巾擦干手,快步走到手术台另一侧,与李曜青相对而立。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伤员的情况,残肢的惨状、生命的快速流逝……
一切信息如同数据流般涌入她的大脑,迅速转化为最理性的判断。
“灯光。”李曜青命令道,同时递过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
一名护士兵赶紧上前,费力地调整着那盏摇晃的无影灯,让光线尽可能集中在血肉模糊的残端。
宋希接过手术刀,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橡胶手套传来。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
“开始清创。评估坏死组织范围。”李曜青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像在陈述一个机械流程,“止血带效果不佳,准备结扎主要血管。”
“明白。”宋希的声音同样冰冷平稳。她俯下身,手术刀精准地落下,小心翼翼地剔除着已经明显坏死、感染、甚至开始滋生蛆虫的腐肉和组织。动作稳定、快速、没有丝毫犹豫。血腥味和腐臭瞬间变得更加浓烈。
李曜青在一旁配合,递上所需的器械,用纱布擦拭不断涌出的鲜血,偶尔用最简短的词语指示:“镊子。”“吸引器。”“结扎这里。”
两人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更没有一句废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指令,都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密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
帐篷外伤员的呻吟、远处隐约的炮火声、甚至帐篷内其他区域的忙碌,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片被灯光照亮的、残酷的伤口,以及彼此之间那绝对信任、绝对同步的冰冷默契。
李曜青那深藏于心的、对宋希的关切,在此刻被压缩到了极致,转化为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到毫米的指令和要求。
而宋希,则将她所有的情感波动,无论是之前的些许笑意还是此刻对生命的敬畏,全部冻结,融入那稳定到极致的手术动作中。
病人,即是一切。
这是两人无需言说的共同信仰。
手术在沉默而高效地进行。锯子被用来修整不平的骨茬,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血管被小心翼翼地分离、结扎。坏死的组织被一点点清除。汗水逐渐浸湿了他们的额头和后背,又被冰冷的环境迅速带走热量。
这是一场无声的、与死神抢夺生命的战斗。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器械冰冷的碰撞声、吸引器的嘶鸣、以及伤员偶尔无意识的痛苦抽搐。紧张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小小的手术区内,却被两位主刀医生用惊人的意志力和专业性,牢牢地压制在绝对冷静的冰层之下。
战斗,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