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的战争(1 / 2)

通信帐篷外,井陉口初冬的寒风立刻包裹上来,带着硝烟和血腥的余味,刺得人脸颊生疼。宋希脸上那抹因看破陈雅心思而泛起的极淡笑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荡开,便迅速沉入她惯有的、深海般的平静之下。

她拉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深蓝色医用外套(与水手服同色系,但更厚实),将听筒残留的、属于远方胜利的喧嚣和某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彻底隔绝在身后。

她的战场,在这里。

脚步不停,转向不远处另一顶更大的、门口悬挂着醒目红十字标志的帐篷。掀开厚重的防寒门帘,一股更加浓烈、复杂的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刺鼻的消毒水、血腥气、脓液的腥臭、烧灼皮肉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属于太多人痛苦喘息和压抑呻吟所混合成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与通信帐篷的“安静”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缩影。

帐篷内光线昏暗,仅有的几盏煤油汽灯悬挂在中央区域,发出嘶嘶的声响,将有限的光明和巨大的阴影扭曲地投洒开来。地上密密麻麻地铺着草席和担架,上面躺满了形态各异的伤员,痛苦的呻吟和偶尔爆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几名护士兵脚步匆匆,脸色疲惫,穿梭在伤员之间,进行着基础的清创、包扎和喂药。

宋希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帐篷最里侧,用几张悬挂的脏污白布勉强隔出的“手术区”。

这里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一张简陋的木桌,就是手术台。桌面上铺着一块勉强算干净、但已浸染出大片深褐色血污的白布。

一盏亮度严重不足的无影灯(依靠手摇发电机供电)悬在上方,投下惨白却依旧无法照亮所有角落的光晕。旁边一个小推车上,摆放着基础的手术器械——几把止血钳、手术刀、镊子、锯子……

它们在汽灯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显然已经过简单的煮沸消毒,但环境中的灰尘和飞虫依旧构成威胁。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战士,看起来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他的左腿膝盖以下部分已经不翼而飞,残肢用肮脏的绷带胡乱捆扎着,但依旧有暗红的血液不断渗出,将绷带和身下的白布染透。

他的右臂也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明显骨折。脸色灰败如土,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因为剧痛和高烧而不停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呜咽。

一个穿着同样深蓝色、但沾满更多血污和不明污渍外套的年轻男医生,正站在手术台边。

他身形挺拔,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沉静的黑眸和紧蹙的眉头。他正是李曜青。

他正快速而有序地检查着器械,调整着无影灯的角度,试图让那可怜的光线更多地聚焦在伤员可怕的残肢上。

听到脚步声,李曜青抬起头。看到是宋希,他那双因高度专注而显得格外锐利的黑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只有她能读懂的情绪——那是担忧后的放松,以及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她眉宇间那一丝尚未完全褪尽的、不同寻常的极淡痕迹。

“心情不错?”李曜青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平稳,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独属于对她的温和调侃。他很少在她脸上看到除了冷静和疲惫之外的表情。

宋希走到旁边的洗手盆(一个简陋的铁皮桶),拿起刷子和刺鼻的消毒皂,开始严格按照流程刷洗双手、小臂,直至肘部。冰冷的水刺痛皮肤,她却毫无所觉。

“嗯。”她极其简短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没有解释,也不需要。她的目光已经彻底投向了手术台上的年轻战士,紫色眼眸中的最后一丝波动彻底平息,只剩下全然的、冰冷的专注,如同精密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