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常山城,北伐军第九师第十一团临时指挥部(原县衙大堂)。
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新鲜泥土的味道。常山城头的赤旗刚刚升起两天,城墙上弹孔累累的痕迹尚未清理干净,街道上还堆放着沙袋和损毁的武器残骸。
疲惫的战士们正抓紧这难得的间隙休整、包扎伤口、擦拭武器。城外的田野上,炊事班正支起大锅,熬煮着稀薄的米粥,袅袅炊烟在初冬微寒的空气中升起,带来一丝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宁静。
指挥部里,陈雅正毫无形象地蹲在一张巨大的、铺着河北详细地图的八仙桌旁,手里抓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冷馒头,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
她身上的灰布军装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几处破损的地方用粗线草草缝着,脸颊上还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但那双总是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正盯着地图上常山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似乎在琢磨下一步是往东打保定还是往北压石家庄。
张振宇则坐在桌子的另一端,腰背挺得笔直,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刚刚清点完毕的弹药清单和伤员名册。
他鼻梁上那副圆框眼镜的镜片在油灯下反射着微光,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透着一股属于参谋人员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水,旁边是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物资申请报告。
“喂,张木头!”陈雅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声音带着点沙哑,但依旧中气十足,“你看咱们休整两天,让兄弟们喘口气,然后直接往北捅!石家庄那帮老爷兵,我看比常山的还怂!咱们一个冲锋就能……”
她的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高喊:“报告!武汉中央急电!”
一个通讯兵几乎是撞开门冲了进来,脸色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译电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团长!政委!中央急电!十万火急!”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下来。陈雅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战士面对突发军情的锐利。张振宇也立刻放下手中的笔,推了推眼镜,目光如电般射向通讯兵。
“念!”陈雅的声音斩钉截铁。
通讯兵深吸一口气,快速念道:“第九师第十一团陈雅、张振宇:常山克复,甚慰!然敌情骤变!奉系张作霖悍然撕毁停战协定,集结重兵于山海关、唐山一线,发动第五次直奉战争!其前锋已突破滦河防线,目标直指京师!晋绥军阎锡山残部不甘失败,趁我主力东进,自太原倾巢而出,沿正太铁路东犯,其先头部队已突破娘子关,兵锋直指井陉、获鹿!意图切断我北伐军西线补给,并与奉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争夺京师!”
通讯兵的声音越来越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陈雅和张振宇的心上!奉系!晋绥军!东西夹击!京师!
“京师!国之根本!绝不容失!”通讯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中央不容置疑的威严,“你部现为北伐军最北端之锋锐!距京师最近!命你部:立即结束休整!以最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当面之敌(指石家庄方向可能存在的少量直系或地方保安部队)!向京师方向全力突进!抢占京师!粉碎奉、晋逆贼之痴心妄想!此令!十万火急!”
“啪!”陈雅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油灯都跳了一下!她脸上瞬间布满寒霜,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张作霖!阎老西!好!好得很!趁火打劫!想摘桃子?!姥姥!”
她猛地转身,几步冲到挂在墙上的巨大军事地图前,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手指重重戳在常山的位置,然后急速向北划过:“京师!就在北边!离我们最近!中央把刀尖递到我们手里了!”她猛地回头,看向张振宇,眼神锐利如刀:“张振宇!没时间喘气了!立刻!马上!集结部队!准备出发!”
张振宇早已站起身,他脸上惯有的冷静此刻也绷得紧紧的,镜片后的眼神凝重无比。
他没有立刻回应陈雅,而是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石家庄的位置:“石家庄守军虽弱,但若固守待援,或与晋绥军东进部队汇合,会迟滞我们速度!”他又指向西面,“晋绥军!阎锡山这只老狐狸!他出太原,打井陉、获鹿,是想掐断我们和山西方向友军的联系,同时威胁我们侧翼!如果我们只顾埋头向北冲,侧翼暴露,被晋绥军缠住,奉军就可能抢先一步进京!”
他抬起头,看向陈雅,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中央命令是抢占京师!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安全、快速地抵达!不能被缠住!更不能被包了饺子!”
陈雅眉头紧锁,她当然明白张振宇的意思。火爆脾气归火爆,战场上的凶险她比谁都清楚。她盯着地图,脑子飞速运转:“那你说怎么办?绕开石家庄?时间不够!打过去?万一被拖住……”
“打!但不是硬打!”张振宇的手指在地图上石家庄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用最猛的火力!最快的速度!打一场‘击溃战’!不是歼灭!是打垮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溃散!不敢追击!同时,”他的手指猛地向西一划,点在井陉方向,“必须派出一支精干有力的部队!抢占井陉口!挡住晋绥军东进的铁钳!哪怕只挡住他们一天!为我们主力北上争取时间!”
“井陉口?”陈雅眼神一亮,“太行八陉之一!一夫当关!好地方!派谁去?兵力不能太多,否则影响主力突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