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同破碎的金屑,穿过佛罗里达州界线上那丛丛高大的松树枝桠,吝啬地洒在刚刚冲出阿拉巴马那片死亡地域的赤卫军战士脸上。伊莎贝拉·贝勒米将脸颊贴在冰冷的装甲侦察车侧面,感受着引擎滚烫外壳传递出的唯一一点热量,也驱散不了四肢百骸渗出的、源自格林威尔县遭遇战的寒意。
联邦军。麦克阿瑟的虎狼之师。肩章上那刺目的老星条标志像烙铁烫在心头。迪克西人竟把魔鬼引进了家门!
“政委!前面!”通讯兵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信号!是我们的信号!”
伊莎贝拉猛地抬头,顺着通讯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道路拐弯处的林边空地,一队人影迅速展开,打出了事先约定的信号旗语。
他们的军装是崭新的墨绿色(与赤卫军类似但有细微区别),但肤色却是深沉的、如同这片肥沃大地的色彩——黑色。旗帜在他们手中迎风招展,底色是庄严的黑色,正中央一颗巨大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红星——佛罗里达自由军!
一支摩托车队率先冲出树林,卷起一阵尘土。为首的军官利落地跃下车,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他身材高大魁梧,如同一尊沉稳的黑铁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大步走来带着一股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威严气息。军装上挂着醒目的徽章:一颗镶嵌在黑色星芒上的红星——美利坚社会党的标志。正是莫森。
“贝勒米政委!斯皮尔德团长!”莫森的声音洪亮有力,大步上前,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目光扫过伊莎贝拉身后那群形容枯槁、军服褴褛的战士们,眼中没有丝毫轻视,只有真挚的热情和深深的敬佩,“一路辛苦了!欢迎来到自由的佛罗里达!杜波伊斯老师一直在等你们!”
他没等伊莎贝拉回话,直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充满战友情谊的、有力的拥抱。这个拥抱沉甸甸的,充满了力量和对共同理想的认同,驱散了伊莎贝拉心中最后一点逃亡途中的阴霾。
另一位军官缓步跟了上来。他同样身材高大,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穿着剪裁更为考究的墨绿军服,帽檐压得很低,神情严肃,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虔诚感。肩膀上绣着一个特别的徽记:金色的弯月环抱着墨绿色的星球——伊斯兰民族阵线的标志。他是副师长博拉萨。
“贝勒米政委同志,斯皮尔德团长。”博拉萨的声音平静而略显疏离,称呼也带着点形式化,他微微颔首致意,没有多余的动作,“收到你们突围成功的消息,我们立刻前来接应。”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方向,表情凝重,“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联邦佬和南方蛆虫们的动作……太快了。”他指向北方。
伊莎贝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初升的阳光正渐渐驱散薄雾,照亮了佛罗里达州界以北的原野。
那不是开阔的田野。那是一道正在“生长”的、扭曲而冰冷的钢铁防线!
从视野最西侧阿拉巴马州特洛伊城的方向,到最东侧一路向着佐治亚州韦克罗斯城的方向,一条蜿蜒数十公里、望不到尽头的土黄色“脊背”正在大地上拱起!成千上万的士兵如同密密麻麻的工蚁在蠕动!卡车拖曳着成捆的蛇腹型铁丝网在铺设,沉重的鹿砦拒马被深深打入土地。
巨大的柴油引擎轰鸣声来自后方深处,无数挖掘机正如同钢铁巨兽般,疯狂地在平坦的佛罗里达北部平原上掘开深沟!
反坦克壕!交通壕!炮兵阵地掩体!巨大的混凝土块被吊装到位,那是永备火力点的雏形!
高耸的了望塔骨架已在关键点位竖起,上面肯定架设着致命的探照灯和机枪。
远处低沉的轰隆声是重炮牵引车,正将大口径火炮拉上预设阵地!更远处,天空中有几个黑点盘旋,那是侦察机!
一道道战壕已经在朝阳下勾勒出清晰的脉络,深色的土壤像丑陋的疤痕刻在大地上。整片区域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在组装中的战争机器!
莫森走到伊莎贝拉身边,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面盾牌挡住了刺骨的冷风,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指着那条不断延伸、越来越清晰的土黄色“分界线”:
“看那里,政委。这就是他们给我们准备的‘笼子’。”
“情报显示,从特洛伊到韦克罗斯,”博拉萨副师长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精准地砸在地图的关键点上,清晰勾勒出那令人窒息的包围圈,“横跨两州,纵深超过五十公里,而且还在拼命加厚、加固!每天都有新的部队开上去!挖壕沟、拉铁丝网、埋地雷、架大炮!麦克阿瑟的铁乌龟壳,还有迪克西人最后的家底,全堆在这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伊莎贝拉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蓝色眼眸,又转向她身后刚刚冲出地狱、喘息未定的疲惫战士们,声音里透着一丝沉甸甸的焦虑:“他们在干什么?想把我们关在佛罗里达!把刚刚点亮的自由火炬,掐死在摇篮里!”
他的手用力一挥,指向北方那道不断升高的钢铁壁垒,“然后?腾出手来的联邦主力,再加上宪政国那些被打怕了的残渣余孽,就会像拍苍蝇一样拍掉我们在北方拼死作战的主力!最后,他们再掉过头,慢条斯理地来收拾我们这些孤悬南方的‘瓮中之鳖’!”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像钉子一样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