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猛地抬头,包括雅诺什!捷克人……把总督……扔出窗外?!一股寒气伴随着难以置信窜上脊背!
参谋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在闭塞的地下室里回荡:
“反了!彻底反了!‘捷克共和国’!他们宣告独立!武装叛乱分子正在攻城略地!维也纳北部……彻底乱了!”
他手指颤抖着戳向地图上的另一片区域:“还有!更重要的!塞尔维亚王国和罗马尼亚王国!就在几小时前!正式向奥匈帝国宣战!他们的主力部队,已经在南线越过边界!朝着奥地利本土开过来了!”
地下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电台的“滴答”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爆炸声。
死寂之后,是狂喜的低呼在士兵间压抑着蔓延开来!
“塞尔维亚人……罗马尼亚人……他们动手了!”
“该死!干得漂亮!”
“奥地利佬完了!他们被三面夹击了!”
“布达佩斯的仇!能报了!”
“我们……我们有救了?”
雅诺什同样感到一股滚烫的电流瞬间冲散了心头的麻木和绝望!塞尔维亚!罗马尼亚!他们打过来了!波西米亚(捷克)也反了!
奥地利,那个不可一世的侵略者,那个让他们一路像丧家之犬般溃退的庞然大物,终于……终于要尝到苦果了!
后方起火!三面围攻!奥地利军队很快就会顾此失彼,被撕成碎片!复仇!反攻!把侵略者赶出匈牙利的土地!
这念头像吗啡一样注入他疲惫不堪的身体,驱散了仇恨的灼痛,带来短暂的、充满希望的麻木!
那个抱着腐烂面包祈祷的老妇人麻木的脸……
米克洛什母亲歇斯底里刨废墟被瓦砾割破鲜血淋漓的手指……
那几个拖着女人消失在废墟后面、脸上挂着禽兽般表情的伊利里亚(克罗地亚)士兵……
战友留在路上被遗弃绝望低喊他名字时那空洞浑浊眼神……
塞尔维亚人、罗马尼亚人、捷克人的枪口……对准的是同一个敌人——奥地利!
雅诺什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对!这就是希望!反击的希望!血债血偿的希望!奥地利人自顾不暇了!匈牙利……
就在他胸腔里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膨胀之际,连长冰冷而疲惫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寒风,瞬间将所有的希望冻僵:
“……命令传下来了。奥地利……奥匈帝国司令部已经下令……从布达佩斯方向前线……抽调包括精锐山地旅在内的两个完整师……立刻北上……弹压布拉格叛乱……同时……命令在匈牙利东部追剿我们的主力军……分出部分……立刻回援南部防线……顶住塞罗联军……”
连长的手指疲惫地划过地图上的箭头——从匈牙利平原指向布拉格,从匈牙利平原指向奥匈帝国南部边境……仿佛两支冰冷的铁钳,锁死了雅诺什心中刚刚腾起的虚幻光芒。
“上面命令我们……”连长抬起头,眼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灰败,“……不惜一切代价……坚守格德勒……拖住东线的奥地利的追兵……为北方镇压叛乱和南方回援……争取时间……”
雅诺什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了,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冰水!那股支撑他的力量刹那消散。他踉跄一步,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
战争,依旧没有放过他。
塞罗的参战,布拉格的暴动,奥地利人的焦头烂额……这一切带来的所谓“希望”……真的存在吗?还是……还是仅仅意味着绞索换了一副更粗的,而自己却要被套得更紧、勒得更痛?
奥地利人不会放弃压榨匈牙利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要用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的命,去填平自己的窟窿。
而更多的塞尔维亚人、罗马尼亚人、捷克人……又会有多少像米克洛什的母亲那样恸哭?像他雅诺什这样麻木地走向下一个格德勒,成为仇恨的薪柴?
他看着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后者脸上劫后余生的侥幸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被连长的命令彻底冻僵,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重的恐惧和绝望。
地下室里弥漫着腐烂的血肉和无线电油脂的气味。
希望?
格德勒窗外,一架奥地利双翼侦察机带着发动机特有的、如同鬼魅般的嗡嗡嘶鸣,低低地从废墟上空掠过,投下的阴影,短暂地覆盖了每一张绝望的面孔。
那声音冷酷、单调、如同死神的低语。
这……也配叫希望吗?
而在巴黎,在国际的众人为捷克起义,中欧乱局更甚的“喜报”而欢呼时,玛格丽特正在匈牙利留学生的安置所。
十几天前布达佩斯陷落的消息仍然让这里的大家处于浓重的失落之中,特别是,那些很有可能失去了亲人的学生们,他们当中甚至有人第一时间便想跳楼,但被拦下了。
“怎么样?你们的祖国,这次可能是真有救了。”玛格丽特没有笑,这个时候她不该笑,因为她明白,即使是那三国参战了,只要德国铁了心扶持自己的兄弟,那还是毫无胜算……
“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弟弟,永远也回不来了……”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也让玛格丽特的脸上罕见出现了落寞。
中欧的乱局毫无疑问符合她的期望,符合第三国际的利益,但,看见这群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学生们,她丝毫高兴不起来……
战争,永远是人类最大的恶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