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后靠,指尖轻轻点在冰冷的咖啡杯沿,冰蓝的瞳孔里映着窗外的世界,那里面没有一丝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永恒的、深海般的清醒。长夜的寂静,在她这里是高效运转的燃料,而非休息的信号。
当第一缕苍白的曙光刚刚勾勒出科贝尔家客厅窗帘的轮廓时,路易下意识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他微微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
晨光熹微,为客厅染上一层朦胧的灰蓝。路易眨了眨眼,视线聚焦。玛格丽特不知何时已经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竟然也歪在沙发一角沉沉睡去。那本厚重的机械手册草稿滑落在她蜷曲的大腿上。
她换了个姿势,头埋在柔软的抱枕里,像只终于玩累了的小动物,只有几缕散落的橙色发丝露在外面。睡得异常安静,胸口规律地微微起伏。那个昨夜还燃烧着灼灼思考之光的小火山,此刻只剩下温顺的余烬。
路易凝视了她片刻,眼底涌动着温和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将滑落的手稿轻轻抽出来,放到一旁的小茶几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片羽毛。他俯下身,本想替她把滑到肩膀
也许是动作带起的微凉空气,也许是生物钟的作用。玛格丽特的眼睫忽然像蝶翼般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掀开。那双带着初醒迷蒙的紫罗兰眼眸,毫无预警地撞进了路易的视线里。
晨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空气微凉的分子间停滞了一秒。前一晚她滔滔不绝讨论技术方案时那种神采飞扬的尖锐感早已褪尽,只剩下刚睡醒时特有的、不加防备的柔软。路易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玛格丽特的目光似乎在他嘴唇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瞬间,像是被晨光吸引的一粒微尘,随即又移开。她忽然打了个又小又轻的哈欠,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用带着鼻音、含混不清的声音咕哝了一句:
“几点了……我好像梦到离心机的图纸卡在机器里了……” 她把脸更深地埋回抱枕,似乎想抓住残留的睡意。
清晨淡金色的光晕从她睫毛和发丝的缝隙里流淌而过,刚才那瞬间微妙的对视和未完的话语,被这个带着浓浓睡意的、完全无关工作的低语轻轻覆盖,如同投进水面的石子,留下短暂的涟漪便归于平静。
路易看着她又安心蜷缩回去的身影,那悬而未落的“吻”的意图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平静的暖意。他直起身,轻声应道:“还早,你再睡会儿。”声音低沉柔和。
另一边,薇薇安宅邸沉重的橡木大门在晨曦中无声地打开。一身干练运动装的薇薇安走了出来,清晨特有的清冽空气扑面而来。她的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眸清晰锐利,没有丝毫通宵后的倦态。就在她刚做完几个舒展动作准备慢跑时,不远处科贝尔家院门也打开了。
科贝尔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工装,脚步沉稳地走出来,看到薇薇安似乎并不意外,严厉的眉宇间难得地松动了一点,对她微微颔首。
“早上好,科贝尔先生。”薇薇安的声音清晰平稳,在清晨的寂静里像敲击冰块。
“早上好。”科贝尔回应简洁。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极其自然地汇入了晨光中的静谧街道,一前一后开始了节奏明确的慢跑。鞋子踩过微湿的路面,发出规律而轻盈的声响。
两个同样习惯用精确和自律雕刻生活的人,用沉默的晨跑开启了新的一天,仿佛昨夜的喧嚣和温情只是幻影,生活的齿轮依旧在他们习惯的秩序上精准转动。
只有海风吹拂过马赛的石阶和屋脊,带走城市残存的睡意。家宅深处,艾蕾还在沃克臂弯中沉睡着,肚子里的生命与她一同汲取着安宁;玛格丽特再次陷入柔软的梦境,眉头微微舒展。新的一天,在这个被温情填满又各自运行的港湾,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