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旁宫顶层单开的特殊房间——主席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雏菊的淡香,与楼下的紧张氛围截然不同。玛格丽特倚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腿上摊着几份标着“非紧急”的文件,脸上还有未褪尽的倦意,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路易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削个苹果都削得提心吊胆,仿佛那水果比敌人的刺刀还危险。
艾蕾抱着她那个巨大无比的笔记本窝在旁边的沙发里,圆润的脸颊因为怀孕初期也带上了一点疲态。
她一会儿翻翻数字,皱皱鼻子念念叨叨橡胶与糖产量的换算比例,一会儿又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薇薇安在房间里穿梭,眼神里是遮不住的羡慕:“薇薇安,你怎么还能跑得这么快?你看我,才刚知道俩月,走路就有点像小企鹅了……”她低头捏了捏自己还不完全显形的肚子。
薇薇安刚从内务部的速递员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卷宗,闻言脚步没停,只是利落地回了一句:“因为你和你家那位从得知消息那天起,就光顾着抱在一起傻笑了。”
她声音清脆,动作干练,走到玛格丽特床边,把卷宗递过去,“玛格丽特,这是皮韦尔同志让转交的港口航线和工业产能协调的最新方案,他说知道你闲不住,但千叮万嘱只能‘浏览’,签字盖章统统不准动。”
说完,她想起什么,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包装朴素但材质厚实的包裹,“哦,还有这个。皮韦尔同志给你的,说是慰问礼。”
玛格丽特放下文件,好奇地接过包裹拆开。里面是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被擦得锃亮的不锈钢保温杯,杯身有几处不易察觉的磕碰小凹痕。
保温杯站在鲜花盛开的田野里,旁边还用稚嫩的笔触写着“给玛格丽特姐姐和她的小宝宝”。
路易凑过来看,发出轻叹:“这是……皮韦尔同志和他女儿的画?”
“嗯,”薇薇安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说这个杯子他用了十二年,天天熬夜批文件时喝茶提神全靠它,现在传给你,祝你接下来也能精神点,但千万别学他熬夜。画是他小女儿非要塞进来给你的,说她也要恭喜你。”
温暖的情绪在玛格丽特心头弥漫开,她摩挲着保温杯上那点旧日印记,仿佛能触摸到老师几十年革命生涯的温度。她抬起头,眼神明亮地看向薇薇安:“帮我谢谢老师!礼物我太喜欢了。”
“别转移话题,”薇薇安叉腰,语气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责备,“看了文件就放下。医生说你这两天能坐起来已经很勉强了,再劳神,当心我向公共安全委员会举报你违反休养纪律。”
艾蕾在旁边噗嗤笑出声:“内务部出身的果然不一样,说话都带查水表味儿了。”
“你少幸灾乐祸,”薇薇安轻巧地瞪回去,“你的那份儿童食谱营养清单,午饭后交我检查。昨天给你的样品数据核对完了没?”
艾蕾立马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笔记本:“马上了马上了!”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内线电话急促地响起。路易过去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他放下听筒,看向薇薇安:“薇薇安,楼下秘书处说……沃克同志来了,皮韦尔同志派他过来增援,协助你处理工作。”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地顿了顿,“还有就是……皮韦尔同志让你……顺路去他办公室带个文件?”
薇薇安脸上的表情瞬间有点凝固。玛格丽特和艾蕾对视一眼,病房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艾蕾反应过来了,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写着“不是吧又来”几个大字。她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裙边,她怕下一秒自己又要在丈夫的碎碎念里算数。
薇薇安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认命似的:“……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她再次像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节奏一如既往的急促有力。
皮韦尔的办公室厚重、温暖,弥漫着旧书和优质雪茄的芬芳。这位连续担任了十二年公安委主席的老人家,正悠然自得地泡着一壶上好的滇红,银白的发丝在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下发亮。看到薇薇安进来,他和蔼地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着,没有半点被打扰的不悦。
“来啦,薇薇安同志?”皮韦尔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喝杯茶?”
“不用了主席,谢谢。”薇薇安站在办公桌前,努力维持着专业的站姿,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着文件包的带子,“我来带文件……还有,接沃克同志。”后面半句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皮韦尔了然地笑起来,轻轻放下茶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又带着长辈的慈祥。“是……得麻烦你了。”他从桌面一摞整齐的文件上拿起最上面一份,没有立刻递给薇薇安,反而温和地问道:“小艾蕾……还好吧?听说也‘中招’了?”
薇薇安点点头:“嗯,精神还好,就是……也挺突然的。”
皮韦尔把文件递过去:“这是需要协调国际工会那边处理的几个棘手罢工案的背景资料和最新建议方案,本来该我亲自去谈,但老头子我血压这两天有点不太听话。”
他眨眨眼,“沃克对这些材料很熟悉,也善于沟通,让他协助你跑一趟工联总部最合适。工联那个倔老头贝鲁兹,就吃沃克这种温和但讲理的一套。”
他顿了顿,又拿起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文件上面,“这些……是你带过来要给我签批的港口检疫设施升级申请,我已经让秘书核对并签好了。你现在可以带回去给‘住院的那位’过过目,让她知道我们在做事,省得她躺着也心痒。” 他特别强调了“住院的那位”几个字,带着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