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春妮子和陈伯,唐茗他们前往下一个村子,而当泥浆裹着草叶的军靴刚踩上羊肠小道,山坳里炸响的唢呐声就让唐茗猛地攥紧地图。林尚舟摘下被雾气模糊的眼镜:像是喜乐?
用三斤火药当鞭炮的喜乐。唐茗扯开布衣下摆扎进皮带,露出绑在大腿的勃朗宁,带五人绕后堵祠堂侧门。
“堵祠堂?这不是在办喜事吗?老百姓搞这种事咱们为啥干涉?”同队的小刘有些疑惑。
“这不是一般的办喜事……”唐茗死死盯着村子里升起的烟火,加快了脚步。热衷于周氏讽刺文学的她当然看过《祝福》,而今日,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确定,书本又一次映射了现实。
当他们穿过最后一片箭竹林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不已。在晒谷场上,二十多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正死死地按着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姑娘。那姑娘的额头与青石板猛烈撞击,鲜血顺着额头流淌而下,在石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她头上原本镶银的头冠早已被踩得不成样子,扁扁地贴在地上。
然而,尽管遭受如此重创,这姑娘的嗓音却像淬火的钢铁一般,坚硬而不屈:“我爹才刚刚下葬,尸骨未寒!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竟然就来欺负我这个孤女,你们简直就是吃绝户的恶狼!”
“翠姑,别再闹了。”站在一旁的山羊胡老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走到香案前,将一把染满鲜血的镰刀插进香炉里,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接着,他转过身,对着翠姑说道:“你爹欠了族里整整三十八块银元,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拿你去抵给永富当填房,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如闪电般疾驰而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铜香炉已经当啷一声滚落于供桌之下。与此同时,唐茗如鬼魅一般踹开半掩的祠堂门板,出现在众人面前。
“哪个祖宗定下的这种买卖人口的规矩?”唐茗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她的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晒谷场上的人们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骚动起来。七八个手持锄头的汉子见状,急忙转身想要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未完成,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眉心袭来——革命军的汉阳造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牢牢地对准了他们的眉心。
林尚舟见状,用手中的算盘压住桌上的账本,高声喊道:“十五年前新颁布的《妇女权益保障法》可是明确规定,禁止任何形式的人口买卖行为!”
“外乡来的婆娘,少在这里多管闲事!”山羊胡老头见状,怒不可遏,他顺手抓起桌上的族谱,像扔石头一样朝唐茗砸了过去,同时嘴里还叫嚷着:“这是我们老周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唐茗单手接住族谱,翻开浸血的那页:周翠云,元年生人——二十四岁的大姑娘配五十三岁的老棺材瓤子?她突然把族谱拍在香案上,林尚舟!查查这老东西纳过几房妾!
被按着的姑娘突然抬头,左眼淤青里迸出光:七房!上月刚逼死荷花姐!
山羊胡的龙头拐杖横扫过来时,林尚舟的枪托已经砸在他鼻梁上:绑了!他大力扯断供桌上的麻绳扔给士兵,用他们捆猪的绳子。一个文质彬彬的国学老师,如今愤怒起来,也如同战场上铁骨铮铮的军汉。
祠堂后院的柴房堆着霉烂的稻壳。唐茗踢开两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把周翠云按在条凳上:会写字吗?
爹教过《千字文》。姑娘扯开嫁衣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烙伤,他们把我爹的田契烧了...
唐茗用钢笔挑开她伤口上结痂的脓血:这烙铁印是田契编号?
丙字号水田六亩八分。周翠云突然抓住她手腕,姐姐真是政府派来的?
我没姐姐你大……叫我小茗就好。唐茗拧开酒精瓶,你爹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