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火与太阳(1 / 2)

新年钟声撞碎塞纳河薄冰时,玛格丽特的珍珠发卡正被挤在凯旋门下的工人小伙碰歪。她裹着冬季恋歌系列的樱粉色羊绒大衣,领口一圈白狐狸毛沾满人群抛洒的金箔碎屑,活像从童话书里蹦出来的革命精灵。

看啊!我们的主席比橱窗模特还俏!卖花姑娘阿梅莉亚踮脚往她怀里塞了束冻玫瑰。玛格丽特将自己刚买来的花束拆开分给周围孩童,紫水晶耳坠晃出迷离的光:这可不是模特,是你们的裁缝姐姐——里昂纺织厂的新年装订单还差三万件呢!

薇薇安在五步外警戒,内务部的银质袖扣在阳光下闪烁。她突然揪住想往玛格丽特身上贴红绸带的青年:同志,你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横幅拿反了。艾蕾趁机将计划经济委员会的糖果塞进青年口袋,薄荷绿围巾扫过他涨红的脸。

在更远处,十二辆装饰着铸铁镰锤的洒水车正将玫瑰香水倾泻在香榭丽舍大道。市政厅面包房连夜烘烤的三千个革命牛角包在橱窗里冒着热气——掺入茜草根染色的酥皮呈现出晚霞般的赤红,奶油内馅里包裹着刻有1920-1936字样的锡制徽章。玛格丽特站在凯旋门东侧浮雕的阴影里,看着自己的倒影在临时搭建的镜面演讲台上摇曳:设计的粉红呢子大衣领口缀满珍珠母贝,每当她呼吸,胸前的红丝绒山茶花就会绽放出深浅不一的血色。

注意第三国际的投影角度!沃克正用裹着鹿皮手套的手指挥电工。四架从歌剧院运来的碳弧灯正在调试,巨型光束穿透薄雾,将第三国际的金色徽标投射在凯旋门顶端的观景台。这光影魔法让玛格丽特想起去年五月,当公社战士用探照灯将《宣言》首句打在法兰西银行大理石外墙上时,那些抱头鼠窜的银行家们是如何在真理之光中显形的。

九点整,蒙马特高地传来二十一响礼炮。不是火药,而是三万只红色气球从圣心大教堂旧址升空,每个气球下都悬挂着多国语言的《劳动者宣言》。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踏上演讲台,水晶鞋跟与木板碰撞的声响被广场四周突然奏响的《华沙曲》铜管乐吞没。她瞥见薇薇安在左侧记录席紧张地舔舐铅笔尖,艾蕾正用红绸擦拭话筒架上的冰霜,而路易永远站在她右后方三步的位置,军装立领的阴影里藏着昨夜通宵布置会场的倦意。

当马赛码头工人用吊索捆住资本家的游艇,当里昂丝绸女工把贵族礼服改造成罢工旗帜——玛格丽特突然停顿,因为晨风将她的贝雷帽吹向人群。那顶别着铜制镰锤徽章的帽子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最终落在退伍老兵方阵中失去右臂的锅炉工怀里。在雷鸣般的掌声里,她索性解开束发绳,任栗色卷发在寒风中飞扬:看啊同志们!连协和广场的路易十五雕像都在为我们的胜利脱帽致敬!

五金工人方队突然举起三十六支铁皮喇叭,将少女清亮的嗓音增幅成塞纳河的春汛。玛格丽特跃下演讲台的动作像极了去年冲击波旁宫时翻越铁栅栏的姿态,裙摆扫过铁路工人高举的《人道报》时,头版全球赤潮突破百万大关的标题恰好映在她瞳孔里。她突然驻足在诺曼底农妇方阵前,指尖轻触婴儿襁褓上缝制的巴黎公社旗碎片。

多大了?她呵出的白雾在农妇褪色的头巾上凝成霜花。

刚满四十九天,同志。农妇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勃艮第口音,接生婆用公社医院的新剪刀剪的脐带。

玛格丽特突然摘下胸前的山茶花别在襁褓上,花瓣上凝结的晨露折射出彩虹光晕:这孩子,未来必成大器。她笑着对妇人说着。

游行队伍开始向埃菲尔铁塔蠕动,二十个不同行业方阵组成的彩色洪流正在溶解香榭丽舍大道的沥青路面。印刷厂学徒扛着六米高的《国际歌》活字印刷版,每个铅字都在阳光下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光泽;面包师们推着装有三百个赤色牛角包的花车,酥皮碎屑在空气中形成带着奶香的红色雪霰;来自马赛的码头工人方阵边走边用缆绳编织巨网,网上悬挂着被涂改成资本家模样的木偶,每个关节都钉着写有剥削罪状的羊皮纸。

正午时分,游行队伍在协和广场形成漩涡。市政厅钟楼突然降下覆盖整面墙体的赤绸,绸布上墨迹未干的汉字标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令玛格丽特眼眶发热——这是陈雅从河西走廊快马加鞭送来的元旦贺礼。她解下颈间红围巾抛向空中,丝绸与丝绸碰撞的刹那,阿尔及尔码头工人方阵突然唱起柏柏尔语版的《马赛曲》,而越籍公社战士则用竹笛吹奏着《胡志明进行曲》的变调。

玛格丽特小姐!尝尝用公社面粉烤的!面包店老板娘突然挤出人群,油渍斑斑的围裙兜着热气腾腾的牛角包。玛格丽特咬破酥皮的瞬间,摄影师莱昂·儒奥的镁光灯在寒风中炸响。这个被糖霜染白嘴角的瞬间,后来不仅成为当季广告的灵感来源,更被铸造成青铜雕像矗立在公社百货公司门前——设计师特意在雕像裙摆处镶嵌了真正的牛角包碎屑。

队伍经过唐人街时,身后突然展开百米长的赤绸。墨汁淋漓的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以英法俄东四国文字横向贯穿街道,每个字母边缘都滴落着未干的激情。玛格丽特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奔跑起来,水晶鞋跟敲击路面的节奏与《国际歌》副歌完美契合。她身后,二十名公社舞蹈学院学生即兴跳起康康舞,蕾丝衬裙翻飞间露出绣在吊袜带上的马克思语录。

暮色降临时,埃菲尔铁塔基座的探照灯将七色光柱射向云端。玛格丽特踩着铁制旋梯登上第二观景台,发现工程师们用红色霓虹灯在塔身缠绕出巨型的《法兰西公社宪法》首句。她转身俯瞰巴黎,整座城市仿佛浸泡在赤色葡萄酒中:圣心大教堂的拜占庭穹顶被改造成转动的第三国际徽章,荣军院的金顶则飘扬着公社旗帜,连塞纳河上的驳船都悬挂着绘有公社社员证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