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苦果(1 / 2)

章弥被废为庶人、押离紫禁城的消息,如朔风卷雪,一夜之间冻透了章氏一族的根基。

章家老宅的正厅里,烛火昏沉,映着满座铁青的面容。族老们围坐案前,案上的雨前茶早已凉得沁人,却无一人有心思啜饮。章弥的兄长章松年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乱响,他赤红着双目,声音里满是悔恨与怨怼:“我早劝他收敛些!仗着皇后跟前有几分体面,便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自己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还要拖累整个家族!”

此前章家何等风光?全凭章弥在太医院得皇后信任,一族人都跟着沾光。族中三个适龄的子侄,早就请了京中名医传授医理,只盼着等章弥在太医院站稳脚跟,便借着他的门路举荐入宫,将来兄弟同朝,也好让章家彻底光耀门楣。平日里,章家更是借着寻医问药的由头,与京城好几家世家大族往来热络——递帖子、送珍稀药材,百般攀附逢迎,只为借势巩固家族地位。

可人情冷暖,从来薄如纸。章弥犯事的消息刚传开,那些往日里笑脸相迎的世家大族,转瞬便换了副嘴脸。先是工部员外郎家,派人原封不动送回了章家此前送去的上等参茸,附信寥寥数语,只说“两家素无深交,恐日后牵连,自此断了往来为好”;接着是镇国公府,章家递去的赴宴帖子被径直扔回门房,连回话的人都没有,门房见了章家的人,更是满脸鄙夷,抬手便要驱赶,那眼神里的轻蔑,比寒冬的风还要刺骨。

“势利小人!全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章松年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案上的书信扫落在地,纸张散落一地,如同章家破碎的指望,“往日里谁不是捧着咱们、敬着咱们?如今章弥倒了,便这般落井下石,连半分情面都不留!”

更让章家上下煎熬的,是族中子侄的前程彻底成了泡影。那三个本有望入太医院的青年,得知做官的指望彻底断绝,往日对章弥一房的恭敬瞬间烟消云散。夜里,他们聚在西厢房里,对着章弥的画像破口大骂,怨毒的话语隔着门窗都能听得真切:“都是这丧门星害的!若不是他贪心不足,攀附皇后做恶事,咱们怎会没了出头之日?”“就是!如今官做不成,连世家的门路都断了,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咱们一辈子都要被他连累!”

章弥的妻儿缩在自己屋内,大气不敢出。往日里,他们因章弥的身份在族中备受敬重,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如今却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白日里,族人们见了他们,要么冷嘲热讽,要么扭头就走,连正眼都不肯瞧;到了夜里,墙外更是时常传来不堪入耳的咒骂,字字如针,扎得人彻夜难眠,只能相拥着默默垂泪。

章松年望着族中人心涣散、互相攻讦的模样,又想起那些骤然断了往来的世家大族,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他知道,章家这一次,是真的栽在了章弥手里——不仅丢了官场的靠山、断了世家的助力,连家族内部都已分崩离析,再难回到往日的光景。而这满盘皆输的苦果,只能由整个章家,慢慢吞咽下去。

景仁宫偏殿后的小橱间里,药气混着寒气缠得人透不过气,剪秋伏在榻上,脊背被二十板子打得血肉模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剧痛,额上冷汗顺着鬓角淌下,浸得身下锦垫泛出深色水渍。殿内静得只闻她压抑的喘息,门外宫女们轻手轻脚的走动声隔着门板传来,却无一人敢贸然进殿——皇后闭门反省的旨意已下,景仁宫形同冷宫,往日趋炎附势的宫人都敛了气焰,只剩小心翼翼的疏离。

“姑姑,快喝口参汤暖暖身子吧。”打杂的小宫女倩儿端着汤碗进来,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指尖还带着初近贵人的惶恐,将碗递到剪秋手边时,动作都透着拘谨。

剪秋艰难侧过脸,接过汤碗的指尖止不住发颤。望着碗中澄澈的参汤,往日景仁宫的荣光陡然浮现在眼前:那时皇后协理六宫,她作为掌事宫女,何等体面?太医院的太医见了要躬身问好,各宫嫔妃的宫人见了也需礼让三分。可如今,皇后被削权反省,她自己挨了板子、罚了月俸,宫中人的嘴脸便立刻冷了下来,连门庭都萧索得不像话。

“皇后娘娘那边……可有动静?”剪秋哑着嗓子问,目光里藏着掩不住的担忧。

倩儿摇摇头,脚步往后缩了缩:“娘娘自回殿后便闭门不出,只让江福海公公传话说,让姑姑安心养伤,凡事有她。”

剪秋心中一暖,随即涌上浓重的愧疚。若不是她当日在殿上急着护主,与章弥争执不休,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反倒让皇后在闭门反省的关头,还要分心惦记她。可转念一想,她又不后悔——皇后若倒,她们这些依附者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今日这点苦楚,比起灭顶之灾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