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伪装者联盟(1 / 2)

桃花坞内,晨光正好,皇后刚起身,由着剪秋为她梳理一头乌发。

殿内只摆着几盘新摘的佛手和香橼,散着淡淡的清冽果香。

“娘娘,您听说了吗?”剪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

皇后从镜中看着她,神色未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清凉殿那位,昨儿夜里竟把自己的贴身宫女送去了九州清宴!今儿一早,旨意就下来了,直接封了答应!”剪秋手上的力道猛地一重,象牙梳齿刮得皇后头皮微微一疼。那“答应”二字,她咬得极重,仿佛不是在说旁人,而是在咀嚼自己的命运。

“放肆!”皇后眼风一扫,镜中那张温婉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剪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手里的梳子险些脱手:“奴婢该死!奴婢失态了!”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却不知这委屈是为谁,“奴婢只是……只是替娘娘不平!可……可凭什么呢?一个奴才秧子,连官女子都不是,竟一步登天成了小主!这成何体统!”

“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道理。”皇后重新拿起梳子,自己一下一下地顺着长发,语气听不出喜怒。“规矩是皇上定的,皇上想赏谁,自然就能赏。”

她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可那拿着梳子的手,指节却捏得死紧。

年世兰!

那个一向视皇宠为禁脔,连旁人多看皇上一眼都要剜人眼珠子的女人,竟然会把自己的心腹丫头送到龙床上去?她这是被逼到什么份上了?

剪秋跪在地上,心里五味杂陈。她低着头,掩去眼中的嫉色:“奴婢还听说,皇上特意下旨,让那芝答应继续住在清凉殿呢!这……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华妃娘娘的脸吗?”

这话一出,皇后梳头的手停住了。

她缓缓放下梳子,唇边终于逸出了一丝极淡的,真切的笑意。

“年妃这是转了性子,懂得贤惠了。”皇后慢条斯理地挑选着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的凤簪,“懂得为皇上分忧,为后宫姐妹们着想,可是大好事。”

剪秋听着这反话,心里越发憋屈。同是伺候人的奴婢,凭什么她颂芝就能一朝飞上枝头,而自己,却只能一辈子跪在这里,为主子的喜怒而活?

皇后将凤簪插入发髻,对着镜子端详得体,忽然道:“说起来,本宫倒真要谢谢她。”

“娘娘?”

“她这一闹,倒让本宫省了不少心。”皇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开得正盛的桃花。“从前只当她是头猛虎,如今看来,不过是只被拔了牙的纸老虎罢了。”

一个连自己的骄傲都要亲手踩碎的女人,还拿什么跟她斗?

“本宫倒是好奇,”皇后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这清凉殿里,一个旧主子,一个新‘妹妹’,这出姐妹情深的戏,日后要怎么唱下去。”

“剪秋。”

“奴婢在。”

“去备下轿辇。”

剪秋一愣:“娘娘要去哪儿?”

皇后抚了抚鬓边的凤簪,声音里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悠然:“年妃为皇上举荐贤才,如此‘深明大义’,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该去好好抚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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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桐书院里,日光正好。

芭蕉叶筛下的光斑,随着微风在地上轻轻晃动。

甄嬛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敞亮了不少。

腹中的孩子一日日安稳,让她眉眼间都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看谁都觉得顺眼。

曹琴默就坐在她的下首,陪着她说话。

甄嬛看着她,眼里的信任几乎不加掩饰。

在她看来,曹琴默的投诚,是带着温宜公主和翊坤宫所有秘密的巨大“投名状”,含金量十足,由不得她不信。

“说来也是桩奇闻。”

甄嬛指尖捻着一颗紫红的葡萄,却没有吃,只在指腹间轻轻转动。

“华妃要举荐人固宠,这不稀奇。”

“可她千挑万选,竟选了自己身边一个言听计从的宫女?”

这话问得轻巧,像在谈论一桩与己无关的坊间闲事。

曹琴默端起茶盏,杯盖在杯沿上刮过,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垂着眼帘,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茶汤里沉浮的叶片。

“娘娘想听真话?”

“这里又没有外人。”甄嬛笑道。

曹琴默这才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意极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那嫔妾就直说了。”

“华妃这步棋,是她这辈子走得最昏的一步。”

她没有说“蠢”,而是用了“昏”,仿佛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在评判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何以见得?”

“颂芝此人,有几分姿色,也有些小聪明。”

曹琴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颗石子投入静水,激起圈圈涟漪。

“可她的根子,是奴才。”

“在翊坤宫那么多年,她早已将华妃的心思揣摩到了骨子里。这样的人,就算给她穿上凤袍,她的腰也永远是弯的。华妃想用她来分娘娘和慧嫔的恩宠?简直是笑话。”

她稍作停顿,像是在回忆翊坤宫那些令人作呕的日子,语气里渗出几分冷意。

“娘娘是没见过,颂芝对华妃,早已不是寻常主仆。”

“那是一种刻进骨血里的顺从。”

“华妃一个眼神,她便知冷暖;华妃一句话,她就得办得滴水不漏。华妃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看一眼。”

“这样的人,皇上见了,或许会觉得她忠心温顺,可那终究是奴才的本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指望她成什么大器?难。”

甄嬛将那颗被指腹温热的葡萄放回盘中,用帕子细细擦了手。

“我倒不觉得她能成什么气候。”

“只是想不通,以年世兰往日的骄横,怎么会做出这等自降身价的事。”

“此一时,彼一时了。”

曹琴默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看向甄嬛的眼神,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分敬佩与臣服。

“若在从前,她哪里容得下身边有姿色的侍女近皇上的身?”

“可现在,她怕了。”

“怕?”

“是。”

“娘娘的父亲带头弹劾年羹尧,一本本奏折递上去,字字句句都打在年家的七寸上。”

曹琴默的声音压得更低,身子微微前倾,营造出一种分享绝密的气氛。

“皇上不仅看了,还真的派人去查了。”

“这才是最要命的。”

“华妃自己也清楚,她哥哥那边的靠山一旦松动,她这棵大树,也就离倒不远了。”

甄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享受着仇敌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快感。

曹琴默继续说道:

“所以她才病急乱投医,把颂芝这个知根知底、又绝对不敢背叛她的奴才推了出去。”

“一来是向皇上示弱,你看,我都贤惠到这份上了。”

“二来,也是想留个后手,万一她失了宠,清凉殿好歹还有个自己人能说上话。”

“她这哪是留后手。”

甄嬛终于笑了,那笑声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畅快。

“这分明是亲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还生怕别人听不见响儿。”

“如今,只怕整个圆明园都在看她的笑话。”

“笑话还在后头呢。”曹琴默的眼里闪着幽微的光。

“皇上中午可是歇在了芝答应的西偏殿。”

“主子住正殿,新宠的‘妹妹’住偏殿,皇上就宿在偏殿,这叫什么?”

曹琴默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残忍的快意。

“这是把华妃的脸面,捡起来,再扔到脚底下,狠狠地踩。”

一个曾经呼风唤雨的主子,眼睁睁看着皇帝宿在自己宫里,睡的却是自己的丫鬟。

这滋味,怕是比死还难受。

甄嬛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年世兰,你也有今天。

这还只是个开始。

你从前加诸在我与眉姐姐身上所有的痛苦与屈辱,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加倍地品尝回来。

她沉浸在复仇的快意中,丝毫没有察觉,对面那张看似忠诚的面孔上,眼底深处,是对她同样的不屑与讥诮。

***

养心殿内,一室沉寂。

皇帝坐在御案后,指尖在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奏折上轻轻敲击着,那是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敲打着殿内所有人的心。

案上,正是近来雪片般飞来、弹劾年羹尧的折子。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目光只扫了一眼,便将其丢回案上。

“朕都看了。”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下首站着的三位大臣身上,最后停在了甄远道的脸上。

“这些折子,都是弹劾年羹尧的,朕也一一做了批示。”

甄远道躬身:“是,请皇上圣裁。”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年羹尧做事骄横,下边的人自然有怨气。朕为君上,不可不倾听百官万民的心声。所以,要让他们有话,都敢说出来。”

他看着甄远道,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朝廷里能说话的人,你都要替朕,让他们张开嘴来。”

这话一出,旁边的隆科多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这哪里是让百官说话,这分明是给了甄远道一把尚方宝剑,让他去撬开那些从前不敢得罪年家的嘴。

甄远道心中一凛,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是恭敬地垂首:“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