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恩宠与制衡(1 / 2)

皇帝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叹道:“知我者,嬛嬛也。只是敦亲王如此跋扈,长此以往,终究是心腹大患。”

“皇上有此心,是江山社稷之幸。但眼下时机未到,还需徐徐图之。”甄嬛靠在他胸前,声音压得更低,“若论安抚,王爷府上早已是赏无可赏。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如就在他们的儿女身上下功夫。”

“哦?”

“敦亲王福晋育有一子一女,皇上可破例册封其长女为和硕公主,再封其子为贝子,以承父业。只是这封号,臣妾斗胆,想请皇上赐‘恭定’二字,时时提点王爷要恭敬安定。”

皇帝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是全然的欣赏与惊艳。他早知道嬛嬛聪明,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的政治远见。

朝堂上那帮老狐狸,竟还不如他后宫的一个小小嫔妃看得通透。

甄嬛仿佛没看见,继续道:“公主既受皇恩,理应教养于宫中,由太后娘娘亲自抚养。将来若有不测,也好……牵制一二。”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一枚冰针,扎进了皇帝的心里。

“好!就依你!”皇帝当即起身,“朕这就拟旨!”

他握着她的手,只觉得这柔若无骨的掌心,竟藏着安邦定国的力量。

就在这时,苏培盛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在门口小声道:“皇上……玉答应那边,派人来问过几回了……”

殿内的温情瞬间凝固。

皇帝皱了皱眉:“告诉她,朕今晚不过去了。”

甄嬛却轻轻挣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皇上,玉答应刚得恩宠,正是需要您垂怜的时候,怎好让她空等一场。”

她盈盈一拜:“皇上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可不能失信于一个小女子。臣妾先告退了。”

“嬛嬛……”

“臣妾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便已足矣,又岂会与旁人争朝夕长短?”甄嬛莞尔一笑,转身便走,裙摆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没有半分迟疑。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心中那股因敦亲王之事而起的烦躁,竟被抚平了大半。他拿起那碗已经微凉的汤羹,一饮而尽,最后只化为一声长叹。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跟鬼魂似的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你说,朕养着满朝文武,吵了一天,得出的结果就是要朕砍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还有上次朝瑰的事,一个个都和我说朝瑰按例嫁新可汗才是最优解,也不看我大清的脸面,就这样丢地上踩。”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与讥诮,“结果呢?一个菀嫔,一个慧嫔,三言两语,就把朕的难题给解了。你说,朕是不是该在太和殿给她们也设个座儿?”

苏培盛头垂得更低,心里直犯嘀咕,嘴上却不敢搭腔。皇上这话,他可接不住。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罢了,让玉答应来吧。”

苏培盛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宫道上,夜风阴冷。

甄嬛的步辇走得不快,迎面便撞上了玉答应那顶花里胡哨的软轿。轿帘被一只戴满金玉护甲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年轻又得意的脸。

玉答应看见甄嬛,非但没有回避,反而将帘子掀得更高了些,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晃得人眼晕。她冲着甄嬛的方向,露出一个胜利者才有的笑容,仿佛她才是这场无声战役的最终赢家。

槿汐的脸色沉了下去,低声道:“小主,玉答应过去了。”

甄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由她去吧。”

见甄嬛没反应,槿汐又补了一句:“皇上今夜……”

“谁侍寝都不要紧。”甄嬛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要紧的是,皇上的心,能不能牢牢握在咱们手里。有时候,男人的愧疚,比他的宠爱更好用。”

槿汐一怔,瞬间明白了过来。

回到碎玉轩,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流珠早已等在门口,一见甄嬛回来,急忙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小主,皇上他……”

“皇上召了玉答应。”甄嬛的语气平静无波,她解下身上带着寒气的大氅,径直走到镜前坐下,看着镜中那张沉静到有些陌生的脸。

“槿汐,流珠。”

“奴婢在。”二人齐齐应声。

“后日敦亲王福晋进宫,所有事宜,你们去备下吧。”她顿了顿,拿起一把牛角梳,一下一下,缓缓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声音清晰而冷冽,“先把朝堂上的火灭了,皇上才能有心思,静下心来,听咱们说后宫的这点事。”

槿汐心领神会:“奴婢明白了。只是……淳贵人那边?”

“急什么。”甄嬛从镜子里看着槿汐担忧的脸,“皇上现在是头被激怒的困兽,前有敦亲王,后有淳妹妹,他心里乱着呢。我们这时候哭哭啼啼地去告状,只会让他觉得后宫妇人不懂事,平白添乱。”

她放下梳子,拿起桌上一支赤金衔珠的步摇,在指尖轻轻转动。

“敦亲王是年羹尧的人,淳妹妹出事,十有八九是年妃的手笔。你瞧,一前一后,一朝一宫,这是组合拳,打的是皇上,乱的是君心。”

流珠听得心惊肉跳:“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甄嬛将步摇稳稳插入发髻,镜中的人,眉眼瞬间锋利起来,“她打她的组合拳,我们唱我们的连台戏。”

“淳妹妹的这笔账,我们一步步来,不能急。”

窗外,新年的最后几声爆竹,终于归于沉寂。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甄嬛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幽深。

年妃,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宫里的新年,才刚刚开始。

正月里的紫禁城,年味儿还没散尽,反倒因着接连几日的宴饮和堂会,更添了几分浮于表面的热闹。

敦亲王当街殴打御史的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成了宫人们私下里最惊心动魄的谈资。可明面上,谁也不敢多提半个字。宫里的大戏台子搭了起来,连着几日唱的都是《升平宝筏》这样热闹的吉祥大戏,锣鼓喧天,仿佛能盖过前朝所有的暗流汹涌。

孙妙青抱着暖炉,坐在春熙殿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唱腔,只觉得这戏里戏外,都是一样的热闹。

“主子,方才皇后娘娘传下话来,说是宫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特意召了几位王公福晋和大臣诰命进宫,一道听戏赏乐。”青珊一边替她换上新沏的热茶,一边低声禀报,“名单里,就有敦亲王福晋。”

孙妙青掀开杯盖,吹了吹浮沫。

这效率,可以啊。

菀嫔这项目执行力是真不错,昨天才在养心殿提的方案,今天就落地执行了。皇后娘娘也乐得卖个好,做个顺水人情,既在皇上那儿得了“贤惠体贴”的好名声,又全了她母仪天下的体面。

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知道了。”孙妙青淡淡应了一声,“让小厨房备着些点心,别让人觉得咱们春熙殿小气。”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请人听戏,分明是甄嬛搭好了台子,请君入瓮。敦亲王福晋这一趟进宫,戏是听不进去了,真正要看的,是碎玉轩那出“劝夫救夫”的折子戏。

“姐姐……”一旁的安陵容小声开口,捏着帕子的手心里全是汗,“这……福晋进宫,是不是就意味着……”

“意味着前朝的风波,很快就能平息。”孙妙青瞥了她一眼,“咱们看戏就成,别多话。”

安陵容立刻闭上了嘴,端正地坐好。

孙妙青看着窗外,只觉得好笑。这不就是一场跨部门的危机公关么,销售部(敦亲王)搞砸了客户关系(文官集团),cEo(皇帝)头疼,公关部(甄嬛)立刻拿出方案,市场部(皇后)配合执行,完美。

她这个不关事的,看个热闹就行。

景仁宫内。

皇后端坐在上首,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弄着一碟子刚进上的新鲜贡桔。殿内只有那橘皮被剥开时,迸发出的清冽果香。

甄嬛到的时候,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皇后将一颗贡桔用指尖细细剥着那层薄薄的红皮,连着白色的橘络也一并撕得干干净净,“菀嫔倒是来得巧,本宫刚得了些新鲜物。”

甄嬛垂眸立着,并不接话。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今天这出戏,谁是主角,谁是配角,早就在养心殿里定下了。

不多时,太监通传:“敦亲王福晋到——”

敦亲王福晋快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得极素,脸上也只薄施脂粉,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忧虑,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眼。一进殿,她便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