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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慧嫔功高诞麟儿,安常在智取护身符(2 / 2)

华妃站在一地狼藉中央,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可怕。

“六斤二两的皇子?”

刚刚从外头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太监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哆哆嗦嗦地回话:“是……是,娘娘。皇上……皇上龙心大悦,当场就赐了小名,叫……叫塔斯哈……”

“塔斯哈?!”

华妃猛地转过头,一双美丽的凤眼里,此刻正烧着两簇毁灭一切的烈火。

“小老虎?”

“他也配!”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那个春熙殿的贱人,是那个孙妙青!

凭什么!

凭什么她能生下皇子?凭什么她的孩子能被皇上叫作“小老虎”?

那本该是她的孩子!

是她和皇上的儿子!

“啊——!”

华妃失控地尖叫一声,一把挥掉小几上所有的东西。

茶壶、点心碟子、手炉……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坐回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大颗大颗,砸在金线绣成的凤穿牡丹锦缎上,洇开一团团深色的痕迹。

“我的儿子……”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是无尽的悲恸和怨毒。

“我的儿子若是在,他才是真正的皇子,他才是最壮实的……皇上怎么能……怎么能把他的喜欢,给了别人……”

颂芝看她哭得伤心,心疼地膝行上前,想要劝慰:“娘娘,您别伤心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滚开!”华妃一把推开她。

她哭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了,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颂芝。

“酸黄瓜。”

“啊?”颂芝一愣。

“本宫要吃酸黄瓜!”华妃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执拗,“去拿!现在!本宫就要吃!”

颂芝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很快,一小碟腌得翠绿的酸黄瓜被呈了上来。

华妃一把抓起一根,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下去。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酸得口水直流,眼泪也流得更凶。

那酸味,一瞬间把她拉回了许多年前。

那时候,她也怀着孩子,也像这样,嗜着一口酸。

皇上每天都过来陪她,亲手喂她吃东西,说他们的孩子,将来一定是全天下最英武的阿哥。

可现在,另一个女人,生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夺走了本该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咔嚓,咔嚓……”

华妃机械地吃着,眼泪混着酸水一起往下咽,那滋味,又酸又苦,一直涩到心底。

颂芝跪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心如刀绞,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一碟酸黄瓜很快见了底。

华妃将最后一根吃完,忽然不哭了。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那双哭得红肿的凤眼,重新燃起了骇人的光。

“哭什么。”

她冷笑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子淬了毒的狠劲。

“本宫还没输。”

她站起身,走到妆镜台前,看着镜中那个发髻微乱、满脸泪痕的自己。

“一个刚落地的奶娃娃罢了,能不能养大,还在两说呢。”

她拿起一支赤金的流苏簪子,慢慢插回头上,扶正了有些歪斜的护甲。

“颂芝。”

“奴婢在。”

“去告诉曹琴默,让她有空,多带着温宜去春熙殿走动走动。”

华妃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小孩子家家的,身上带点病气,再寻常不过了。”

***

白日里的喧嚣终于沉淀。

春熙殿内,只余下宫灯在廊下投出的一圈圈暖黄光晕,静谧得能听见炭火燃烧的轻微哔剥声。

安陵容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夜未眠,眼下是淡淡的青影,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她凝视着摇篮里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

六皇子,弘昼。

这小东西,便是她们在这深宫里,用命搏来的一座靠山。

她伸出一根手指,极轻、极慢地碰了碰婴儿紧攥的小拳头。

那小拳头倏然一动,竟反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温热,柔软,却带着一股不容挣脱的力道。

安陵容的心,被这一下抓得又软又满。

“小主,您快歇会儿吧。”

春桃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若是醒了,见您熬成这样,定要心疼的。”

安陵容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那个小小的婴孩身上。

“外头如何了?”

“回小主,各宫的贺礼都已登记入册。”春桃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语速飞快而清晰,“皇上与太后的赏赐已入库。景仁宫的礼也到了,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后怕的冷意。

“皇后娘娘‘体恤’,特意挑了两位精奇嬷嬷来,说是帮着照看小阿哥。”

安陵容的指尖微微一凉。

“巧的是,太后娘娘宫里的竹息姑姑后脚就到。”春桃的语气扬起一抹快意,“竹息姑姑只说了一句话,‘太后有旨,慧嫔娘娘月子里,春熙殿不见外客,免得冲撞了小阿哥的福气’,当场便将那两个嬷嬷打发回去了。”

好一个“不见外客”。

这是太后在明明白白地敲打皇后,也是在给春熙殿撑腰。

安陵容心中一定。

“翊坤宫呢?”

“华妃娘娘……送来两匹大红的云缎,还有一匣子赤金的金锞子。”

安陵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大红,既是喜,也是血。

华妃的心思,还是这么不加掩饰。

“碎玉轩的莞贵人也送了礼。”宝鹊在一旁轻声补充,“一对成色极好的白玉连理摆件,贺喜娘娘。另外,还给小主您备了一份厚礼,只说了一句……妹妹辛苦了。”

安陵容的手指微微一顿。

甄嬛总是这样周全,滴水不漏。

这份周全,是情分,却也永远隔着一层算计。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人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

“姐姐!”

安陵容立刻起身凑过去。

孙妙青缓缓睁开眼,视线在安陵容苍白的脸上定住,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成心疼。

她没问孩子,也没问赏赐,出口的第一句话,嘶哑却清晰。

“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在替我熬。”

一句话,让安陵容瞬间红了眼眶。

“能护住姐姐和……小阿哥,我心里是定的。”她用力点头,将泪意逼了回去。

孙妙青苍白的脸上,终于绽开一抹虚弱却安心的笑。

她握住安陵容的手,轻轻拍了拍。

“往后,这春熙殿的门,就靠你我一起守了。”

没有多余的许诺,却比任何话都让安陵容觉得踏实。

“皇后那边,可有异动?”孙妙青闭上眼,轻声问道。

“她派了两个嬷嬷来,被太后的人挡回去了。”

孙妙青闻言,只从鼻尖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再无他话,很快又沉沉睡去。

安陵容为她掖好被角,心里却是一片雪亮。

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皇后那条毒蛇,只是暂时缩回了洞里,正吐着信子,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夜,更深了。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骚动,随即又归于死寂。

安陵容心头一凛,猛地站起身。

下一刻,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明黄的身影,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踏了进来。

是皇帝。

他只带了苏培盛,竟是连通传都免了。

殿内所有宫人瞬间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暖意融融的大殿仿佛瞬间被冻结。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噤声。

他径直走到床边,深深看了一眼睡梦中仍蹙着眉的孙妙青,目光里有疼惜,有愧疚。

而后,他的视线便被旁边小床里那个红扑扑的小脸,彻底吸了过去。

他俯下身,看了许久许久,眼里的柔情几乎要化成水。

许久,他才直起身,目光落在了跪在一旁的安陵容身上。

“安常在。”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巨石投入静湖,在安陵容心上砸出滔天巨浪。

“臣妾在。”

“你很好。”皇帝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慧嫔生产,你临危不乱,调度有方,朕都看在眼里。”

“此乃臣妾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安陵容垂着头,声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皇帝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问:“你守了一夜,怕不怕?”

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

这不是关心。

这是帝王的考较。

她伏下身,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声音清晰而坚定。

“回皇上,臣妾怕。”

皇帝的眉梢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臣妾怕姐姐受苦,怕小阿哥有失,更怕……有负皇上圣恩。”安陵容的声音不疾不徐,“但臣妾更知,春熙殿的门后,是皇上的血脉,是大清的希望。有这份倚仗,臣妾心中便只剩了胆气,再无半分畏惧。”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捧了君王。

殿内静得可怕。

良久,皇帝极轻地笑了一声。

“是个聪明的。”

他转身,似乎要走。

安陵容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今夜不过是帝王一次无关痛痒的夜探时,皇帝忽然停步,对苏培盛吩咐道:

“朕瞧着安常在脸色不大好,想是昨夜劳累过度,膝盖也受了凉。”

苏培盛立刻心领神会,躬身上前。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遍大殿。

“着内务府,将那对西域进贡的玛瑙宝珠护膝,送来春熙殿。”

“赏安常在。”

安陵容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对玛瑙护膝,是贡品中的极品,据说嵌了药石,有活血祛寒之效,阖宫上下,独太后与皇上所有。

这哪里是赏赐护膝。

这分明是给了她一份天大的体面,一个“有功于皇嗣”的护身符!

“起来回话吧。”皇帝的语气随意。

安陵容强压下狂喜,撑着冰冷的金砖想要起身。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稳当,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

是苏培盛。

这位御前第一人,正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近乎可以称之为“和善”的笑。

“小主当心。”

安陵容心中那块名为“前程”的巨石,在这一扶之下,终于轰然落地。

砸得她心神激荡,四肢百骸都通了电。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截然不同。

她借着苏培盛的力道稳稳站定,对着那道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明黄背影,敛衽一福。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恭顺,亦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臣妾,谢皇上隆恩。”

***

翌日清晨,苏培盛亲自捧着一个明黄的锦盒,领着两个小太监,那阵仗,比传一道寻常圣旨还要郑重几分。

他一脚踏进春熙殿的门槛,满院的宫人便齐刷刷跪了下去,连呼吸都刻意掐灭了。

“安小主,接赏吧。”

苏培盛笑得满脸褶子,竟是微微躬着身,亲手将锦盒递到安陵容面前。

那态度,恭敬得让人心头发毛。

安陵容跪在地上,心里却亮如明镜。

这哪里是赏赐。

这分明是皇上亲手在她背后画了个靶心,还是用金粉画的,带夜光的那种。

她深深叩首,双手举过头顶,稳稳接下那份沉甸甸的“荣宠”。

“臣妾,谢皇上隆恩。”

“小主快快请起。”苏培盛亲自虚扶了一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自己人才能听懂的亲近,“皇上说了,小主劳苦功高,这对玛瑙护膝最是活血祛寒,您可得好生用着,千万仔细身子。”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往后,六阿哥跟前,还得您多费心,多看着呢。”

这话里的信息量,大得能撑船。

安陵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

“苏公公言重了,能为皇上和姐姐分忧,是臣妾的福分,不敢居功。”

她打开锦盒。

一对暗红色的玛瑙护膝静静躺在明黄的绸缎上,珠光温润,仿佛将晨光都吸了进去,隐隐有流光浮动。

入手微凉,却又像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意,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往血脉里钻。

好东西是好东西。

也是个能把人活活烤熟的烫手山芋。

安陵容暗自叹了口气,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皇帝昨夜那番考较,不只是对她忠心的肯定,更是在这六宫之中,用这份赏赐,替她立了一块碑。

一块用金子做的,上头刻着“朕的人,动她试试”的墓碑。

可这紫禁城里,最不怕死的,就是那些被嫉妒和怨恨烧红了眼的女人们。

送走了苏培盛,安陵容捧着这要命的锦盒回到内殿。

孙妙青已经醒了,正靠在引枕上,由春桃喂着一小口一小口的鸡汤。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却淬着一层经历过生死的锋芒。

“什么东西,这么大阵仗?”孙妙青的目光落在锦盒上。

“皇上赏的,玛瑙护膝。”安陵容将锦盒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孙妙青舀汤的动作一顿。

随即,她了然地笑了,那笑意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看来,皇上是嫌咱们春熙殿的火烧得还不够旺,特意亲自来添一把最干的柴。”

她放下汤碗,看向安陵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凝重。

“妹妹,这副护膝,既是护你,也是在烤你。”

“从今往后,皇后和华妃的眼睛,怕是有一半要死死钉在你身上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这点她自然明白。

从前,她只是个皇帝面前靠着一副嗓子获宠的玩意儿,随时可以被丢弃。

如今,她是皇上亲口嘉许、御前总管亲自送赏的“护嗣功臣”。

身份变了,要面对的刀光剑影,自然也得换一套更锋利的。

“姐姐放心,我省得。”她顿了顿,将各宫送来的贺礼单子递了过去,“这是各宫的礼单,姐姐过目。”

孙妙青接过,一目十行地扫过。

当看到翊坤宫那“大红云缎两匹”时,她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

“华妃还是老样子,生怕别人看不懂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蠢得可笑。”

“莞贵人送的白玉连理摆件,倒是周全。”孙妙青的手指在“碎玉轩”三个字上轻轻划过,眼神幽深,“她这个人,永远不会出错,也永远不会让你抓住把柄。这份礼,既是情分,也是观望,更是提醒我们,她甄嬛,始终在局中。”

“至于景仁宫……”

孙妙青的目光落在皇后那份丰厚却毫无特色的赏赐上,久久没有说话。

安陵容轻声道:“姐姐,皇后那边,怕是已经知道了,周太医……是太后的人。”

“她当然知道。”孙妙青将礼单丢在一旁,闭上眼,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疲惫与狠厉。

“被自己的亲姑母和倚重的心腹,联手在眼皮子底下摆了这么一道,她现在怕是恨不得生吞了我们母子。”

“只是她这人,越是恨,脸上的笑就越是端庄慈和。”

“她不会像华妃那样明着来,她的刀,都淬在笑里,藏在那些嘘寒问暖的规矩里。”

安陵容心头一凛,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