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为缓和局面,主动赞道:“娘娘国色天香,才是真正令人瞩目,臣妾萤火之光如何敢与娘娘明珠争辉?“
孙妙青暗道不好。沈眉庄还是太嫩了,只想着解围,却忘了华妃是什么人。
“沈妹妹这张这张小嘴倒是挺甜的。”
华妃轻笑一声,拨弄着赤金护甲上镶嵌的红宝石,
“不过说到国色天香。这不是形容皇后的词吗?”
沈眉庄的脸色白了白,显然没料到一句奉承也能踩中雷区。
甄嬛立刻上前一步,屈膝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月光辉,华妃娘娘国色天香似明珠璀璨。臣妾等望尘莫及。”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华妃,又没落下皇后。
”宫中口齿伶俐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华妃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在甄嬛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皇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诸位妹妹自然都是聪明伶俐,往后同在宫中,一则要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为皇上延绵子孙,二来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不得生出争风吃醋之事,惹皇上烦心。“
她顿了顿,转向身边的太监:”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太后说诸位小主入宫是喜事,心意她也都知道了,太后要静心礼佛,娘娘和众位小主就不用去寿康宫了。”
“也好。”皇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倦意,“今天你们也都累了,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众人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景仁宫。
刚走出景仁宫那朱红色的宫门,压抑的空气仿佛才重新灌入肺里。
一个尖锐又刻薄的声音在前面猛地响起。
“两位姐姐可真是口齿伶俐啊!”夏冬春几步追了过去,
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嫉妒与嘲讽,
“奉承完皇后又巴结华妃,像搭戏台子似的左右逢源,真是叫人佩服啊!”
安陵容正巧走在几人身旁,闻言连忙停步,怯生生地福了一福:“给夏常在请安。”
夏冬春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安陵容只是一团空气,一双眼睛只盯着甄嬛和沈眉庄,话语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两位姐姐让奴才拿那么多赏赐,这宫里放的下吗?”
孙妙青刻意落在最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夏冬春这副上蹿下跳的模样,心里只有一个词:炮灰。
这不就是前公司里那种,业务能力一塌糊涂,却整天抱着主管大腿,唯恐天下不知他站了队,最终在部门斗争中第一个被清算出局的蠢货吗?
太阳底下的事,果然从无新意。
她心里的小算盘飞快地拨动着。
算算时间,接下来就是夏冬春“一丈红”的剧情了。然后就是个关键节点——
甄嬛会在御花园撞见宫女福子被淹死的尸体,吓得心神大乱,从此称病避宠。
也正是因为这场病,才有了后来她与皇帝在杏花微雨中的初遇,才有了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情愫,才有了后续民间洞房,椒房盛宠的菀菀四郎剧情。
孙妙青的目光,越过夏冬春的肩膀,落在了最前方那个身姿纤弱、还未经历任何风浪的甄嬛身上。
她瞥了眼走在最前面的甄嬛。
不能让甄嬛被吓到。
不。
更准确地说,是不能让她如此“顺理成章”地被吓到。
与其被动地卷入未来的漩涡,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命运,不如……
自己去导演这出戏。
孙妙青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豁然成型。
自己去“偶遇”那场惊吓。
由自己,来当那个被吓得魂飞魄散、从此病榻缠绵的倒霉蛋。
只要戏演得真,病得够重,就能名正言顺地开启“带薪休假”模式,完美避开这后宫最初、也是最猛烈的风口浪尖。
此刻,华妃与皇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沈眉庄和甄嬛这两个最耀眼的新人身上。
谁会去在意一个刚入宫就吓破了胆、病得半死不活的“小家碧玉”?
这不叫退缩。
这叫,战略性蛰伏。
她手里有母亲和兄长给的银子,足够她上下打点,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宫里关起门来,苟住发育。
等她们斗得你死我活,元气大伤。
自己再养精蓄锐,择机而动,闪亮登场。
想到这,孙妙青的呼吸都变得灼热了几分。
她的脚步,在无人察觉间,悄然慢了下来,与前面的人群,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她记得很清楚。
原着里,那口淹死了福子的井,就在御花园西北角,一处极为偏僻的假山背后。
现在这个时辰过去。
时间,刚刚好。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春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孙妙青压住心头的紧张,故作若无其事地朝西北角的假山走去。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表演,就像在现代职场里应对刁钻客户一样——演技到位就能过关。
可真当她绕过假山,看到那口古井时,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井口并不大,青石砌成,井沿上还长着些许青苔。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乍一看,倒也没什么异常。
”你在这等我,我去转转。“孙妙青假装出活泼语气,对春桃说。
”小主,我们对这不熟悉,还是不要转了吧。“
”这有什么我就在你眼前这块转转。“
孙妙青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井口走近。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现代人,见过世面,不就是个尸体吗?电视剧里看过多少了。只要表演得当,晕过去就行。
然而,当她俯身向井里望去的那一刻,准备好的所有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一张惨白的脸,睁着空洞的双眼,就那样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福子的尸体因为在水中浸泡,皮肤已经发胀,原本的五官都变了形。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啊——”
孙妙青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战略性蛰伏,什么表演技巧,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双腿一软,她直接瘫坐在地上,随后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主!小主!”春桃冲上来蹲下身子扶起她,轻拍孙妙青的脸颊。”来人啊,小主,您醒醒啊!
孙妙青悠悠转醒,刚一睁眼,就看到春桃担忧的脸。
“春桃…”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井里…”
“什么?”春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井口。
“快…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孙妙青强撑着坐起身,脸色苍白如纸,“有…有人死了。”
春桃手忙脚乱地将孙妙青扶起来,“小主,奴婢先送您回去。”
“不用…我没事…”孙妙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体却在不住地颤抖。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21世纪的现代人,竟然会被一具尸体吓得如此失态。
春桃哪里敢让她一个人待着,连忙搀扶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安慰:“小主别怕,咱们这就回去,什么都不用想。”
孙妙青死死抓着春桃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冷汗浸透了中衣,风一吹,寒意刺骨。
“小主,我们快回去,奴婢去请太医!”春桃快急哭了,架着她就要往春熙殿的方向走。
“不……”孙妙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能就这么回去。”
就这么回去,顶多算受了惊吓。
要闹,就要闹大!
闹得人尽皆知,闹得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都“关心”到她这个小小的常在身上!
她的脑子在剧痛中飞速运转。刚才的惊吓是真,但现在,她必须把这真实的惊吓,扭转成对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计划虽然出了偏差,但结果……似乎更好。
一个刚入宫就敢独自跑到御花园偏僻角落里的贵人,和一个无意撞见凶案现场、吓得丢了半条命的贵人,哪个更清白无辜,更不惹人怀疑?
答案不言而喻。
“春桃,扶我去大路上。”孙妙青的声音依旧发颤,但语气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快!”
春桃虽不明所以,但见自家小主有了主心骨,也定了定神,连忙搀着她往园子里的主干道挪去。
没走多远,迎面便迎来一队太监宫女。
为首的太监眼尖,看见这边两个人影摇摇晃晃,立刻高声喝道:“什么人?!”
春桃正要开口,却被孙妙青暗中捏了一下。
她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任由对方看清自己煞白的嘴唇和涣散的眼神。
太监一看是位小主,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奴才给小主请安。不知小主在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彻底顿住了。
这位小主的模样,不像是来赏花的,倒像是刚从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回来。
“死人了。”
孙妙青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什么?”那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北角,假山后的井里。”孙妙青的目光空洞地投向那个方向,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哆嗦,“有……有死人……”
“啊!”跟在后面的小宫女们吓得低呼出声。
为首的太监脸色骤变,死死盯着孙妙青,想从她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痕迹,可那张脸上只有纯粹的、未加修饰的恐惧。
皇宫里死了人,这可是天大的事!
“小主您……”
“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孙妙青猛地拔高了声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事重大,万不可惊动旁人!就说……就说春熙殿妙常在,无意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求皇后娘娘做主!”
她特意强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不是“尸体”。
前者,是冲撞邪祟,需要静养驱邪,合情合理。
后者,是凶案目击者,搞不好还要被宗人府、慎刑司轮番盘问,麻烦无穷。
那太监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里的门道,背后瞬间也冒出一层冷汗。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他能掺和的。
他冲着身后一个跑得最快的小太监一甩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景仁宫!记住孙小主的话,只报给皇后娘娘!”
“是!”小太监领命,提着灯笼飞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处理完这一切,孙妙青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
她眼皮一沉,身子一软,再次直挺挺地朝着春桃怀里倒了下去,这次晕得比方才还要彻底。
“小主!小主!”
御花园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而那穿过重重宫门的口信,也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宫权力的中心——景仁宫,飞奔而去。
一场大戏的帷幕,被孙妙青用一种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式,亲手拉开了。
景仁宫内,檀香袅袅,驱散了深夜的寒气。
皇后刚放下手中的账本,端起茶盏,眼皮都未抬一下,殿外一个小太监已经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调:“娘娘!皇后娘娘!”
剪秋眉头一蹙,正要呵斥,却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何事如此惊慌?”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殿外的喧嚣与她无关。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头磕得邦邦响:“回……回娘娘,御花园出事了!春熙殿的妙常在,在园子里撞见了……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当场就吓晕过去了!”
“不干净的东西?”皇后呷了口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是!听、听孙小主昏过去前说……说在西北角的假山后头,井里……有死人!”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