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来自冀州。
王大爷的悲惨遭遇,让他们感同身受。
“这……这是污蔑!一派胡言!”
萧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厉声呵斥。
“给我放箭!把他给我射死!”
“陛下。”
李沧澜的声音,淡淡响起。
“让他们说。”
萧彻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沧澜。
“李爷爷,您……”
“老夫只想看看,这些所谓的乱民,究竟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李沧澜的语气,不容置喙。
萧彻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反驳,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们,眼神像是要吃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怀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走到了城墙边。
她没有哭嚎,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平静地诉说着。
“我男人,是去年被征兵带走的。”
“走的时候,他说,等打了胜仗,领了赏钱,就回来给我们娘俩盖新房。”
“可我等了快一年,等等到他的人,却等来了官府催债单。”
“他们说,我男人在战场上当了逃兵,按照律法,家属要被贬为官奴。”
“我不信!我男人绝不是逃兵!”
“我抱着孩子,走了三百里路,去军营里找他,可他们连门都不让我进。”
“后来,一个好心的老兵偷偷告诉我,我难道他们那一整营的人,根本不是去打仗的。”
“他们是被派去给某个将军,修建奢华的别院,因为劳累过度,又吃不饱饭,一大半的人,都活活累死在了工地上。”
“为了掩盖丑闻,他们就给所有死去的人,都安上了一个逃兵的罪名。”
妇人的声音很轻。
但在寂静的山谷间,却显得格外清晰。
对岸的军阵中,骚动变得更加明显了。
逃兵。
这个罪名,对所有士兵而言,都是最沉重的枷-锁。
他们无法想象,自己为之流血牺牲的朝廷,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将士。
一个又一个的人,走上前来。
他们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有被豪强侵占土地,状告无门反被打入大牢的。
有因交不起苛捐杂税,被逼得卖儿卖女的。
有家人被污蔑下狱,倾家荡产也无法伸冤的。
……
成百上千个悲惨的故事,汇聚成了一股滔天的怨气,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对岸每一个士兵的心上。
也敲击在,李沧澜的心上。
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他可以不信一个人的话,但他无法忽视,这成百上千人,用血泪交织而成的控诉。
这些声音,都在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个他用一生去守护的王朝,早已从根子上,烂透了。
“够了!”
萧彻终于忍无可忍,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异常尖利!
“一群刁民!满口胡言,蛊惑军心!罪该万死!”
“弓箭手准备!给我射!”
“谁敢再胡说八道,就地格杀!”
这一次,李沧澜没有再阻止他。
或者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去阻止。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然而,就在箭矢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道厚重的木板,从城墙后方升起,如同坚固的盾牌,将所有百姓都护在了身后。
这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
“看到了吗?”
我的声音,借助着喇叭,传遍了整个山谷。
“这就是你们效忠的皇帝!”
“当他的人民,在诉说自己的苦难时,他想到的,不是反思,不是安抚,而是用最残忍的手段,让他们永远闭嘴!”
“这样的皇帝,值得你们去追随吗?”
“这样的朝廷,值得你们去卖命吗?”
鸦雀无声。
对岸的十万大军,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士兵,都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他们的脸上,是茫然,是困惑,是动摇。
而李沧澜,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我们的第一步,成功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