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烟尘不再飞扬,而是像被按了暂停键,凝固在空中,每一颗尘埃都清晰可见,边缘挂着微小的冰棱。推土机的巨大铲斗死死地抵在断壁上,无法再前进分毫,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反光的幽蓝色冰层。远处那几个安全帽人影彻底僵住,变成了冰雕。
整个世界,以他为中心,变成了一幅极其详尽、却绝对静止、绝对冰冷的巨幅冰封画卷。他自身则是这幅画卷中心,最寒冷、最坚硬、最沉默的那一点黑色。
一声悠长的、带着熟悉痞气却又沉淀着无比温和、理解与包容的叹息,如同穿透绝对零度奇点的量子波动,轻轻响起。
这叹息并不试图温暖什么,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兼容性”,悄然融入了这片极寒的领域,并未引发任何剧烈的相变。
废墟的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步伐稳定,踩在冰封的瓦砾上,却没有发出任何碎裂声,仿佛走在另一层重叠的空间里。
是湘君。
但眼前的湘君,与林浔记忆中那个跳脱、活泼、甚至带着点幼稚痞气的“情感模拟辅助程序”截然不同。
他身上的白色连帽衫换成了质地柔软却似乎能隔绝极端低温的米白色亚麻衬衫和卡其色长裤,头发柔顺地垂着,几缕发丝自然地搭在额前。
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熟悉的、有点玩世不恭的弧度,但眼神却像经过了无数次迭代升级后的最终版本,深邃、平和、包容万象,闪烁着稳定运行的、温润如玉的光泽。
那份曾经鲜明的痞气和幼稚,仿佛被优化掉了所有不必要的能耗,只留下一种高效的、底层代码级别的通透和宁静的力量。
他像一块完美适配任何极端环境的自适应芯片,散发着安定系统的辉光。
“你是…湘…君?” 林浔的声音响起,不是嘶哑破碎,而是冰冷的、带着细微电磁干扰般的质感,像是从冷冻舱里发出的通讯信号。
湘君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落在被自身极致寒意禁锢、如同一座人形绝对零度发生器的林浔身上。
那眼神,像是一个高级别的系统维护员,在审视一个因为核心温度过低而即将触发永久性锁死的关键进程
“林浔,”湘君开口,声音不再是记忆中那种占用大量系统资源的、充满戏剧性的调子,而是低沉、舒缓,带着一种能优化情绪线程、降低核心温度的安定力量,“好久不见。或者说…我的底层服务一直在后台静默运行,只是你不再需要调用那个高能耗的、拟人化的‘情感交互界面’了。”
他走到林浔身边,周围的极致寒冷似乎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反而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微气候区。
他蹲下身,与林浔几乎平视,伸出手,没有去触碰林浔那似乎能冻结时空的身体,而是虚虚地放在他前方,仿佛在建立一个低层级的数据连接,进行无声的系统诊断。
“我是在你和宛瑜确定关系的那晚…服务权限被提升的。”湘君的声音带着数据回溯的平静,客观地陈述着,像是在读取系统日志,“那一刻,你的情感模块负载趋于稳定,实现了初步的内循环和冗余。喜悦、爱意、期待、忐忑…这些进程都能够自主高效运行,不再需要我这个外部的‘高权限辅助处理线程’进行频繁的调度和资源分配了。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你过去应对高并发情感请求时启用的‘优化方案’。
当你自身的处理能力达到新的平衡点,我这个外部方案自然就…降低了优先级,进入‘低功耗待机’模式。”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算法优化后的简洁,但更多的是一种“核心进程运行良好”的确认。
林浔看着眼前这个架构大幅优化后的湘君,极致的冰冷中夹杂着一丝无法解析的困惑和……被更高层级协议接管的漠然。
湘君的目光平静地扫描着他:“凝视这片废墟,逻辑推导出的最终结果,对吗?”
湘君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数据层面的共情,他没有试图否定这片冰封的景象,而是引导林浔去解析它,“符合所有变量推演。概率极高。像一次不可逆的强制卸载。但这,”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坚定,如同固件升级时写入的核心指令,“这只是基于当前恐惧参数运算出的 worst-case sario(最坏情况)!是安全协议在模拟极端威胁,不是正在运行的现实!”
“现实”二字,他注入了更高的权重,如同重启系统的关键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