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的重铠在雾中泛着冷光，像一片黑沉沉的海。
耶律德光跃上点将台，抽出腰间的鱼肠剑：昨夜苍狼入我梦！他用剑指天，它说中原的帝星要落了！
士兵们发出山呼般的嚎叫。
耶律德光望着东南方那缕被火光染红的晨雾，掌心的血珠滴在狼首披风上，像朵开败的曼陀罗：今日，我要踏碎中原！
白沟河畔，李昭的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站在三十万大军最前端，长枪斜指地面。
枪杆上缠着的红布是苏慕烟连夜绣的，字还带着针线的温度。
左边是郭进的三千铁骑兵，右边是裴仲堪调教的神臂弩营，身后是层层叠叠的盾刀手，甲胄连起来能铺到二十里外的寿春宫。
诸君！他的声音被扩音木筒放大，震得旗幡猎猎作响，昨夜有流星坠辽营，那是天要亡胡虏！他拍了拍身边士兵的肩甲，那是个面生的少年，喉结还带着青，我记得你，上个月在陈州城，你背了三个老人出城。少年的脸腾地红了，李昭却提高了声音，今日，我与诸君共生死！
陛下万岁！
喊声响彻河谷，震得对岸的辽军战旗都晃了晃。
李昭望着少年发亮的眼睛，想起昨夜苏慕烟塞进他怀里的平安符——是用教坊司旧琵琶弦编的，她在符里写：昭儿，你从来不是孤家寡人。
战鼓擂响第三通时，辽军的黑旗动了。
铁鹞子当先冲锋，马蹄踏碎晨露，溅起的泥点里混着血珠——耶律德光早让人在河床撒了碎铁，每一步都要见血。
李昭握紧长枪，看见郭进的红披风已经冲在最前，像团烧进黑潮的火。
弩营！裴仲堪的声音比战鼓还响，三排轮射！
三千支弩箭破空，在半空织成网。
最前排的铁鹞子人仰马翻，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成一团。
李昭趁机挥枪：盾刀手！
跟我冲！
他的玄甲撞进敌阵，长枪挑飞两柄弯刀。
血溅在脸上，他尝到铁锈味，却笑了——这不是前世史书里轻飘飘的，是少年士兵挡在他身前的后背，是郭进砍断第三柄辽刀时的闷哼，是裴仲堪被流箭擦破手臂还在喊调整射角的嘶哑。
战到日头偏西时，辽军阵脚终于松动。
李昭看见耶律德光的狼首旗在乱军中摇晃，他拨转马头，长枪尖挑开挡路的辽将：耶律！
对方勒住马，脸上的刀疤被血泡得发亮：你便是中原皇帝？他抽出腰间的狼牙棒，苍狼说我该坐龙椅！
苍狼？李昭的长枪点地，溅起的血珠在阳光下划出弧线，它昨夜托梦给我，说你该埋在白沟河。
狼牙棒带着风声砸下，李昭侧身避开，枪杆横扫对方马腿。
耶律德光摔在地上，狼首披风被踩得稀烂。
他仰头望着李昭，突然笑了：你杀了我...帝星也得落！
李昭的长枪顿在半空。
他想起祭天时那刻，青铜鼎里的火光突然暗了一瞬——原来不是错觉。
那便落吧。他说。
长枪刺穿耶律德光胸膛的刹那，天空骤然暗了。
李昭跪在血水里，望着头顶那颗最亮的星缓缓熄灭。
风卷着血雾扑来，他听见士兵们的惊呼，看见苏慕烟的凤辇冲破防线，看见少年士兵哭着把他扶起来。
陛下！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没事吧？
李昭摸了摸少年的头。
他想起前世课堂上，学生问他：老师，五代那么乱，到底有没有真命天子？他当时指着地图说：看，这里有个叫李昭的，他用三十年让百姓吃上安稳饭，他就是天子。
此刻他望着渐暗的天空，轻声说：我虽无星护佑...但天下，已属黎民。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报：陛下！寿春宫八百里加急——
李昭抬头。残阳如血，把报信士兵的脸染成了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