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看着他腰间晃动的虎符——那是今早他亲手赐的符。
风卷着火苗掠过郭进的脸,照得他眼底的光比刀还亮:当年在寿州,大人说兵者,国之大事,今日末将替大人斩了这辽狗。
阵前的沙地上,耶律察割的战马喷着白气。
这个传说中能扛起三石重旗的蛮子,此刻正用刀尖挑着郭进的旗号:中原人就派个断后的小将?他的汉语带着生硬的卷舌音,听说你背着重伤的赵将军突围?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
郭进的枪尖点地,在沙地上划出半道弧。
他想起谷里那些追上来的吐蕃骑兵,想起赵匡胤染血的龙纹护心镜,想起李昭烧星盘时说的凭人心——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杀了这个敢骂他主公的蛮子。
第一回合,两人错马而过。
耶律察割的刀砍在郭进的护心镜上,火星四溅;郭进的枪扎进对方左肩,带出寸许深的血洞。
第二回合,耶律察割的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踢向郭进面门。
郭进滚鞍落马,枪杆横扫,正扫在马腿上,战马惨嘶着栽倒,把耶律察割甩进沙堆。
后面传来呐喊。
李昭站在高处,手心全是汗。
苏慕烟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指,像当年在寿州城楼上看他阅兵时那样——那时她还是个被杨行密献给李昭的乐妓,现在是他的皇后,是能调兵遣将的情报主使。
第三回合,耶律察割弃了刀,徒手扑过来。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竟生生攥住郭进的枪杆往怀里拉。
郭进咬着牙不退,腕间青筋暴起如蛇,突然松了枪柄——耶律察割收势不及,踉跄两步,郭进趁机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捅进他心口。
末将不负陛下!郭进拔枪时,血溅了他一脸。
辽军阵中传来惊呼,五百重甲骑的队形开始松动。
李昭望着那具倒在沙地上的尸体,突然想起史书里写耶律察割凶暴,终死于乱军,可此刻,这个本该死在十年后的蛮子,死在了他的郭将军枪下。
胜了?苏慕烟的声音里带着笑。
李昭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他眯起眼,就见地平线尽头腾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像条黄色的巨龙正碾过草原——那是只有三万铁骑同时开动才会扬起的烟尘。
是耶律德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发沉。
苏慕烟的手猛地收紧,他低头,看见她指节泛白,主力刚出贺兰山,辎重队还在三十里外......
陛下!郭进抹了把脸上的血,末将带重甲骑去挡!
李昭按住他的肩。
远处的尘土越来越近,他能听见模糊的号角声,是辽军特有的羊角号。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突然想起赵匡胤在崖底说的另一个自己,想起祭坛里那道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或许,真正的天命之战,才刚刚开始。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沉稳得像当年在寿州城楼上宣布开仓放粮,前军变后军,辎重队弃粮保甲,所有弩手列雁行阵......他望向苏慕烟,她眼底的星子和当年在教坊司弹琵琶时一样亮,慕烟,你带亲卫去接医官营,赵将军不能有事。
苏慕烟点头,翻身上马时,腰间的玉牌撞在鞍桥上,发出清响——那是他登基时赐的玉,和赵匡胤的玉是一对。
尘土更近了,李昭能看见辽军战旗上的狼头纹在风中翻卷。
他摸了摸怀中烧剩半块的星盘,余温还在。
身后,诸将的甲胄碰出清脆的响,像当年寿州城破时,流民们举着锄头喊大人带我们活的声音。
这一次,他不再靠星辰。
他靠这些愿为他挡刀、为他拼命、为他相信天下能定的人。
而耶律德光的三万铁骑,不过是他要踏平的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