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三千人的营地该有焦糊的马粪味,可眼前这片沙丘后静得反常。
有诈。他压低声音,后队变前队,撤——
话音未落,沙梁后突然亮起千百支火把。
拓跋军的喊杀声裹着沙粒砸下来,郭进的铁枪旋出半轮银月,枪尖挑飞一支冷箭。
他回头看了眼部下,二十几个骑兵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都是跟着他从寿州杀出来的老兵。
跟紧我!他大喝一声,乌骓马像支箭射进敌阵。
铁枪所过之处,拓跋兵的弯刀纷纷断裂。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知道转了几个沙丘,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郭进才在一处避风的沙坳里勒住马。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现甲叶上插着三支没拔出来的箭,却都没伤到要害。
将军!有骑兵指着沙地上的马蹄印,他们往贺兰山后去了!
郭进扯下衣角裹住臂上的刀伤,嘴角咧开:传信给陛下——拓跋主力,在贺兰山背后。
同一时间,灵州城外的党项部落里,裴仲堪正握着老首领的手。
羊皮帐外,烤全羊的香气混着松枝味飘进来。老丈可知,拓跋仁礼劫的是谁的粮?他的声音像春夜的细雨,是您族里的小子们给李陛下运的粮啊。
那些粮食里,有您孙子爱吃的胡麻饼,有您女儿酿的葡萄酒......
老首领的手指在案上敲出闷响:可拓跋家说,李皇帝要收我们的草场......
那是谎话。裴仲堪展开一卷黄绢,这是陛下刚下的旨——河西党项,凡愿归心者,草场减半税,子女可入长安太学。他指着绢上的丹凤印,您看,这是凤玺,皇后亲手盖的。
老首领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想起上个月,小孙子发痘症,是李陛下派来的医官救了命。先生,他重重拍了下裴仲堪的肩,我这就带族里的小伙子,去烧拓跋家的粮仓!
三日后,李昭站在军帐外,望着天际翻涌的黄云。
沙暴还没到,风里已经卷着细沙,打在脸上像小刀子。
裴仲堪的信刚送到——贺兰山谷的粮仓烧了,拓跋军的水井被填了。
李昭把信递给苏慕烟,拓跋仁礼没了粮草,只能来抢我们的。他抬头看向翻滚的云层,而我们的粮草,就在......
陛下!
一声带着血沫的嘶喊刺破风声。
浑身是伤的斥候从沙暴里跌出来,手里紧攥着半截符牌——青铜质地,刻着二字,正是赵匡胤失踪前佩戴的虎符!
李昭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接过符牌,指尖触到上面未干的血渍,像触到一盆烧红的炭。
苏慕烟的手按在他后背,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反常——前世史书中,赵匡胤是在陈桥驿兵变的,可此刻,他的符牌却出现在河西战场,染着血。
沙暴的轰鸣更近了。
李昭望着远处被风卷得飞起来的旌旗,忽然笑了。
他把符牌收进怀中,转身对传令兵道:传朕的令——所有营帐撤后三十里,锅灶全留着,米缸只装半缸沙。
苏慕烟挑眉:陛下这是......
诱敌。李昭的眼睛在风沙里亮得惊人,拓跋仁礼以为我们怕了,可他不知道......他望着天际翻涌的黄云,声音里裹着沙粒的锐响,这沙暴,是朕借来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