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捏着染血军报的手指节泛白,星盘在脚边滚出半圈,青铜表面映着帐外翻涌的尘沙。
咸阳斥候的话音还在帐中回荡,又有马蹄声如擂鼓般撞破晨雾——这次来的不是契丹前锋,是河西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
陛下!浑身裹着沙粒的骑兵撞开帐帘,羊皮囊里的军报地拍在案上,灵州至凉州粮道被拓跋贼部劫了!
三十车粮草全烧,押粮官张平被剜了双眼挂在枯树上!
苏慕烟正替李昭系紧甲带的手顿住。
她望着丈夫眼底骤起的阴云,忽然想起三年前寿州城头,也是这样的血色黎明,杨行密的十万大军压境,李昭站在箭雨中对她说:慕烟,乱世的火要从根上掐。
传裴仲堪、郭进。李昭的拇指重重碾过军报上的焦痕,再给长安段凝发信,让他把玄甲军的弩阵往潼关方向压十里——契丹人要的是速战,我们偏要耗。
帐外北风卷着沙粒打在牛皮帐上,像无数把细刀。
裴仲堪掀帘进来时,袍角还沾着昨夜议事的烛油;郭进紧随其后,铁枪上的红缨被风沙抽得凌乱,却仍直挺挺戳在地上。
拓跋仁礼这手玩得妙。李昭将河西地图展开,指尖点在灵州与凉州之间的断线上,他知道朕被契丹拖在长安,便劫粮断后,逼我们分兵。
若此时回援河西,契丹骑兵正好趁虚而入;若不管河西......他抬眼扫过帐中众人,三日后,前线十万大军就要啃树皮。
郭进的铁枪在地上划出火星:末将愿带三千轻骑先行!
趁拓跋贼还没扎稳,冲他粮道!
急什么?裴仲堪抚着胡须凑近地图,灵州到凉州是戈壁,昼夜温差二十度。
贼军敢明火执仗劫粮,必有内应。他突然转头看向苏慕烟,皇后的河西谍网,可查出什么?
苏慕烟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揭开时飘出一缕甜腥——是半指长的褐色粉末。敦煌驿站的灶灰里筛出来的。她指尖蘸起一点,迷魂香,党项巫女阿兰若的手笔。昨夜她熬红的眼尾还泛着青,审了三个俘虏,都说阿兰若在贺兰山口的祭坛里,用邪术惑人。
李昭的指节叩了叩星盘:阿兰若的幻术能乱军心,得先拔了这根钉子。他转向郭进,你带三千轻骑,但别直扑灵州。
走腾格里沙漠南缘,绕到贺兰山背后——我要你探清拓跋主力到底藏在哪儿。
郭进的虎目亮起来:末将今夜就走!
李昭按住他肩膀,沙漠夜行军,马嘴要裹布,火把用浸了盐水的布罩着。
阿兰若的巫女能闻见烟火气。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
郭进的亲兵牵着他的乌骓马过来,马背上的水囊晃出清脆的响。
李昭望着那抹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风沙里,忽然想起前世课本里的《旧五代史》:拓跋氏世居河西,善用沙暴为兵,中原将卒多困于此。
是夜,李昭的军帐里点着七盏青铜灯,星盘在案上缓缓旋转。
苏慕烟捧着热粥站在门边,看他的影子在羊皮地图上晃成一片:陛下,该用些东西了。
等星象。李昭头也不抬,指尖跟着星盘上的北斗移动,阿兰若的祭坛在贺兰山口,那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谷口能进。
若有沙暴......他突然停住,星盘上的天枢星正好对准地图上某处干涸的河谷,三日后未时,这里会有十级风沙。
苏慕烟凑过去,见他用朱笔在河谷旁标了个骷髅:死亡之地?
李昭的声音里有了丝冷意,拓跋仁礼不是爱用沙暴吗?
朕就用他的沙暴埋了他。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贺兰山麓,郭进的轻骑兵正贴着沙梁前进。
月光像层霜覆在甲叶上,他勒住马,鼻翼动了动——没有炊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