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三竿时,裴仲堪从城西的茶棚里钻出来。
他的青衫沾着酥油茶的香气,袖中还藏着赤玛伦亲手写的盟书。
方才在茶棚后巷,吐蕃王子摸着腰间的鱼形玉佩说:中原皇帝若真能让河湟的马队喝上蜀地的茶,我阿舅的刀,便不会指向玉门。裴仲堪记得赤玛伦说这话时,指节把玉佩攥得发白——那是他阿妈的遗物,和史书中记载的吐蕃赞普遗宝分毫不差。
陛下,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吐蕃的战马,七日之内能到。李昭正站在城楼上看赵匡胤的骑兵开拔,听见这话,指尖在城砖上敲出规律的节奏——前世西夏灭于蒙古时,吐蕃正是关键盟友,如今却要反过来用茶马市把这把刀攥在自己手里。
升龙旗。他突然下令。
随着号角声,一面绣着五爪金龙的玄旗在玉门城头猎猎展开。
城下百姓仰着头,有老人跪下来叩首,有妇人把孩子举过头顶让看,连方才卸甲的士卒都挺直了腰板。
李昭摸着腰间的虎符,那是用寿州铁矿铸的,此刻贴着皮肤发烫——前世他在论文里写五代无义战,如今才懂,所谓义战,不过是让百姓能吃上热饭,让士卒知道为谁而死。
《西征诏》的墨香是在黄昏时漫开的。
裴仲堪亲自研的松烟墨,写诏时手都在抖,因为李昭说要亲征西夏,还河西百姓三十年太平。
诏书抄了三十份,由快马往各道传送,最后一份被李昭亲手按在城头的碑上。
他按印时,夕阳正照在字上,金红的光透过朱砂,像要把那字烙进石头里。
陛下。帐外的守卫压低声音,吐蕃使者求见,说...说要谈和亲。李昭解下外袍,露出里衣上苏慕烟绣的并蒂莲。
他望着案头未拆封的军报,突然想起今早入城时,那个抱着婴孩的老妇说粮库烧了——押粮官张全的军报还在马背上,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中军帐外。
让使者在偏厅等。他对着铜镜理了理冠冕,镜中映出帐外的火把,把押粮官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影子晃了晃,突然弯下腰,像是在捡什么东西——李昭眯起眼,看见地上有粒米,在火光里泛着冷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