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的沉水香烧到第三柱时,李昭的指尖在青铜星盘上停住了。
烛火在羊皮帐幔上投下摇晃的影,他盯着二十八宿中毕宿的位置——那簇紫气正从西方三刻方向翻涌而上,像团被风卷着的紫霞,与前世史书里灵州夜有赤气的记载截然不同。
通天道人的名号在他耳边嗡鸣。
十年前继承师父衣钵时,老观星师咳着血攥住他手腕:星象是天时,人心才是变数。此刻星盘上的紫气分明在说,野利阿鲁的主营就藏在贺兰山南麓的某个凹地,可前世的李昭从未在《西夏战纪》里见过这笔。
陛下。帐外传来裴仲堪的轻咳,先锋营指挥使候在辕门外,说马料添了三成,今夜能走八十里。
李昭抬起头,星盘上的紫芒突然明了几分。
他伸手拨了拨代表参宿的铜钉,声音里带了丝笑意:让他进来。
门帘掀起的刹那,冷风裹着马粪味灌进来。
先锋指挥使王铁牛单膝跪地,铠甲上还沾着晨露:末将听候差遣。
去把裴先生的茶续上。李昭指了指案头凉透的茶盏,转而望向裴仲堪,先生方才说要离间羌部,具体如何?
裴仲堪搓了搓冻红的手指,茶盏在他掌心转了半圈:贺兰山七寨羌人,本就因李元昊克扣粮秣生怨。
昨夜末将翻了河西商队的账册,野利阿鲁给各寨的盐引少了两成——他忽然压低声音,陛下若遣人带金帛过去,许以平夏后各领一县,那些头人怕是比见了亲娘还亲。
王铁牛的眉毛挑了挑:可密探过贺兰山要绕三十里,万一被西夏游骑撞上......
撞不上。李昭用星盘边缘的刻痕划了下地图,子时三刻月入毕宿,西夏的巡夜队会往东南移十里——这是星象说的。他抬头时目光如刀,挑七个会说羌语的死士,每人带五斤金叶子,寅时前必须到各寨。
裴仲堪眼睛一亮,伸手按住案上的密信:末将这就去挑人。
帐外的更鼓敲过子时三刻时,李昭已经换了身黑甲。
甲叶擦得极亮,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的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横刀,刀鞘上的鱼鳞纹硌得掌心发疼——这是十年前寿州城破时,老刺史送他的最后一件兵器。
陛下。苏慕烟的声音从帐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换了身玄色劲装,发间的东珠用黑布裹了,只余一点幽光,洛阳那边,徐知诰旧部的暗桩全挖出来了。
九门封锁到卯时,两个通敌的司农寺丞在天牢里,正招供同党。
李昭转身,看见她掌心里还攥着半块碎砖——正是当年寿州城墙上的旧物。辛苦。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等打完这仗,带你去看洛阳的牡丹。
苏慕烟笑了笑,将碎砖塞进他怀里的平安符里:快去,别让三千儿郎等凉了。
子夜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盐。
李昭勒住马,望着前方的断崖——贺兰山的影子在月光下像头伏地的巨兽,西南三十里处的凹地正隐在它的爪下。
下马。他压低声音,黑甲与岩石摩擦出细碎的响,马嘴套上布,兵器用布缠刃。
三千骑兵的动作轻得像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