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从诲的笔迹,苏娘子那里可有?苏慕烟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前日高从诲呈来的忠君表,墨迹还带着未干的酒气——那老匹夫写表时定是灌了半坛女儿红。
裴仲堪眼睛一亮:末将这就去摹,保证连高从诲的乳母都认不出。
子时三刻,观星殿的铜漏滴了第七十滴水。
李昭盯着案上的《荆楚水志》,书页被他翻得卷了边,乾宁三年七月初七,长江江陵段水位暴涨七尺的批注被红笔圈了又圈。
工部侍郎张衡抱着幅新绘的地形图冲进来,额角的汗在烛火下闪着光:陛下,从江陵到汉口,地势是北高南低,若掘开黄陵矶的堤坝...
七日后,李昭的手指在黄陵矶三个字上重重一按,等长江水涨起来,掘堤。张衡的喉头动了动:那...那江陵城的百姓?李昭突然站起,甲胄相撞的脆响惊得烛火灭了一盏。
他望着帐外的星空,声音轻得像叹息:安重荣的粮草囤在城南,百姓都挤在城北。
我让人连夜用响箭射了密信,让他们往高处跑。
第七日清晨,长江水漫过了堤坝上的第三道刻痕。
李昭站在黄陵矶的高坡上,望着江面上翻涌的浊浪——比前世记忆中还早了半个时辰。他的令旗劈下,三千民夫同时挥动铁镐。
堤坝上的夯土簌簌落下,先是细流,接着是轰鸣的巨流,仿佛天地间突然撕开道口子,江水裹着泥沙、断木,朝着安重荣的营地扑去。
安重荣的中军帐在眨眼间被冲垮。
这个惯于在马背上称雄的河东节度使此刻正抓着根断梁,铠甲里灌满了泥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粮草车被卷进漩涡。
高从诲更惨,他正搂着小妾在帐里喝庆功酒,洪水冲进来时,那壶剑南春还剩半盏,此刻正顺着他的冠冕往下淌。
陛下!浑身湿透的斥候从下游方向狂奔而来,腰间的铜铃撞得叮当响,刘知远倒戈了!
他带着三千亲军突袭高从诲的府邸,可高行周那厮早有防备,带着骑兵杀了个回马枪!
现在两军在江陵城南混战,刘知远被围在城隍庙!
李昭望着南方翻涌的水幕,嘴角突然勾出抹极淡的笑。
他摸出袖中那方记录汛期的绢帛,在风中展开——上面除了水文,还记着高行周的习性:这员猛将最恨背主之人,但若见刘知远是为救百姓才反...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混着江水轰鸣,命先锋营轻装渡河,务必在午时前赶到江陵城南。风卷着他的龙旗猎猎作响,旗面上的金色盘龙仿佛活了过来,正朝着南方的血火之地昂首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