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的风,带着一丝血腥和铁锈的味道,刮过残破的城墙。
李昭站在关隘西段的制高点,目光沉静如水,最后一次扫过脚下这片他即将“舍弃”的防线。
身后,大军正在有条不紊地后撤,车马辚辚,旗帜半卷,一切都像是一场仓皇而疲惫的败退。
“将军,斥候传回的消息,郭崇韬的大营已经拔寨启程,正朝虎牢而来。”亲卫低声禀报,语气中难掩一丝忧虑。
这场豪赌,赌上了李昭麾下最精锐的兵力,也赌上了整个中原的未来。
“他会来的。”李昭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郭崇韬此人,有才干,却无容人之量,更有功名利禄之心。他拥立李继潼,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技重施。如今,李继岌新丧,后唐军心浮动,他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固自己的权位,也向天下证明,他才是后唐的擎天之柱。”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将领下令:“传令各部,按预定计划,退入东西两翼的预设阵地。记住,没有我的将令,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许暴露一兵一卒!”
“遵命!”将领们轰然应诺,眼神中既有对统帅的绝对信任,也有一丝嗜血的兴奋。
他们知道,这看似狼狈的撤退,实则是一张缓缓拉开的巨网,只等着那条自以为是的蛟龙一头扎进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郭崇韬的耳中。
这位在后唐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臣,此刻正意气风发地立马于五万大军之前。
他身旁,是被簇拥着的新帝李继潼,一个眼神中尚带着几分惶恐与茫然的年轻人。
“陛下请看,”郭崇韬遥指虎牢关方向,语气中满是自负,“那李昭不过一介武夫,连战数日,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他主力北返休整,正是我等一雪前耻,为先帝复仇,光复汴州的天赐良机!”
李继潼闻言,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附和道:“全凭太师运筹帷幄。”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但这顶皇冠的诱惑,足以让他忘记所有的不安。
“全军出击!目标虎牢,踏平此关,直取汴州!”郭崇韬长剑一挥,五万大军如决堤的洪水,卷起漫天烟尘,浩浩荡荡地向着虎牢关压去。
他们高举着“为李继岌复仇”的旗帜,呼喊声震天动地,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在郭崇韬看来,李昭留下的空虚防线,不过是一层薄纸,一捅即破。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兴高采烈地奔赴一场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死亡盛宴。
夜,深沉如墨。
一支幽灵般的队伍,在裴仲堪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崎岖的山道间。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皮囊,里面装满了刺鼻的火油。
他们的目标,是郭崇韬大军后方数十里外,那条维系着五万人生死的粮道。
“动作快!天亮之前必须完成!”裴仲堪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
他是李昭最信任的心腹,执行的也是最关键的任务。
一旦粮道被毁,郭崇韬的五万大军就将变成一支无源之水的孤军,除了拼死强攻虎牢,再无他路可走。
月光下,囤积如山的粮草大营近在眼前。
敌军的守卫显然松懈了,他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大胜幻想中,完全没料到死神已在身后悄然举起了镰刀。
裴仲堪打了个手势,数十名精锐士卒如狸猫般潜入营中,将火油泼洒在粮草堆和帐篷上。
“点火!”
一声令下,数十支火把被同时掷出。
刹那间,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映得血红。
干燥的粮草遇到火油,瞬间爆燃,火龙肆虐,吞噬着一切。
敌营顿时大乱,惨叫声、惊呼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趁着混乱,裴仲堪带领人马迅速撤离,并在沿途狭窄的山道上,按照李昭的部署,将早已准备好的滚石擂木推下,彻底堵死了郭崇arov军的退路。
他们不仅要烧掉敌人的粮草,更要斩断他们的希望。
粮道被焚的消息,如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郭崇韬的头上。
他惊怒交加,不敢相信李昭竟有如此胆量和手段。
后路被断,军中断粮,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蔓延。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李昭!竖子敢尔!”郭崇韬拔出长剑,双目赤红,“全军听令!今日不破虎牢,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随我攻关!”
困兽之斗,最为凶残。
在死亡的威胁下,后唐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如疯了一般,潮水般涌向虎牢关前的山口隘道。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