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玄铁剑入鞘时发出清越的嗡鸣,震得帐中烛火都晃了晃。
耶律剌葛跪坐在毡毯上,喉结动了动,皮靴上的雪水在毛毡上洇出两团暗渍——这是他第三次提及三年不犯中原的承诺了。
贵使远道而来,先歇息一日。李昭垂眸望着案上摊开的舆图,指尖在幽州的位置轻轻一按,明日再议。
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扑打帘幕,剌葛抬头时,睫毛上还凝着未化的冰晶。
他看见李昭腰间那方青白玉牌泛着幽光,忽然想起草原上流传的说法:通天道人的玉牌能借星象断生死。
前世研究契丹史时,李昭曾在《辽史拾遗》里见过剌葛的记载——此人性如寒潭,表面谦卑时,指甲缝里都藏着刀。
此刻他盯着剌葛耳后那道新结的血痂,便知这契丹贵族昨夜定是亲手宰了个敢多嘴的随从。
裴先生,带贵使去偏殿。李昭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莫要委屈了客人。
裴仲堪立刻上前,广袖一拂:大人请。他说话时嘴角微勾,李昭知道这是他起疑的征兆——方才剌葛提到三年不犯时,喉结比平常多颤了两下,定是在虚张声势。
偏殿的门帘刚落下,李昭便掀了帐帘出去。
雪色映得天地发白,他望着偏殿方向的两盏灯笼,对守在帐外的亲兵道:加派二十个暗桩,偏殿的每块砖缝都给朕盯着。亲兵领命时,他又补了一句:若有飞鸟近前,先射翅膀。
转过中军帐,西配殿的门虚掩着。
李昭推开门,便见苏慕烟正对着铜镜描眉。
她今日穿了件半旧的契丹羊皮袄,发间别着根骨簪,镜中映出她微抿的嘴角——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阿昭,你看这样像吗?她转身时,腰间的铜铃轻响,是契丹牧女常用的款式。
李昭上前替她理了理衣领,指尖触到她颈后一道淡红的勒痕——定是方才束发时太急,骨簪硌的。
像极了。他声音放软,但记住,契丹女人笑时要先垂眼,说话时舌头要往内卷些。前世他研究过契丹方言,此刻将记忆里的语调复刻出来,方才你说大人安好,尾音太硬,倒像寿州城里的绣娘。
苏慕烟抿嘴笑,从妆匣里摸出块茶渍斑斑的绢帕:我在杨行密府里时,学过三个月胡语。她的手指抚过绢帕边缘的金线,那时候总想着,若能替你探些消息......话音未落,帐外传来裴仲堪的咳嗽声——是行动的暗号。
李昭替她系紧皮袄的毛领,低声道:若见耶律阿保机咳血,便往他药罐里添半钱川贝。这是前世读到的野史:阿保机晚年患肺疾,川贝能缓咳却不治本,但记住,只添半钱。
苏慕烟点头,转身时皮袄带起一阵风,吹得妆台上的胭脂盒一响。
李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在博物馆见过的契丹女陶俑——高鼻深目,眉间点着朱砂,可哪里有眼前这抹身影鲜活?
寅时三刻,陈彦威的马蹄声撞破了营盘的寂静。
李昭正对着沙盘调整木人,听见帐外急促的脚步声,连鞋都没穿便掀了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