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李昭的影子在青砖地上忽长忽短。
他望着跪在丹墀下的辽东密使,见那人裹着件缀着狼头纹的皮裘,发辫间还沾着北国的霜花,喉结动了动:报上名姓。
小人阿骨里,奉契丹大皇子耶律德光之命,特来见中原之主。阿骨里抬头时,眼角的刀疤跟着扯动,德光皇子说,大契丹与李唐遗脉本无仇隙......
李唐?李昭指尖叩了叩御案,朕建的是昭朝,不是李唐。他盯着阿骨里腰间的青铜狼首佩,那是契丹贵族的信物,直说吧,耶律德光要什么?
阿骨里喉结滚动两下,往前跪爬半步:德光皇子已说服天皇帝(耶律阿保机),愿与昭朝结盟。
条件是......他压低声音,借道幽州,与晋军(李存勖)南北夹击中原。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撞在人心上。
李昭望着阿骨里泛青的指甲,想起前世史书中记载的契丹南侵路线——正是从幽州直插河北,与河东李存勖形成钳形攻势。
他嘴角勾起冷笑,指节抵着下巴:你们当朕是聋的?
半年前雁门关守将就截获过契丹与晋军的密信。
阿骨里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皮裘下的肩膀微微发抖。
李昭扫了眼阶下的段凝,后者立刻上前,铁尺往地上一戳:带下去,关到诏狱。
三日后朕要听他说,耶律德光给了徐知诰多少金帛。
阿骨里被拖走时,皮裘擦过青砖发出刺啦声响。
李昭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指腹摩挲着御案上的狼首佩,忽觉袖中被人轻轻一拽——苏慕烟不知何时站在殿角,月白裙裾沾着夜露,鬓边的珍珠簪子闪着幽光。
陛下,她压低声音,将一卷染了松烟墨的绢帛递来,辽东传回消息,耶律德光三个月前在医巫闾山围猎时,曾与徐知诰的亲卫同帐三日。
李昭展开绢帛,上面是细如蚊足的小楷,记着契丹商队往寿州运送的货物清单:五十车精铁,三百箱盐,还有两箱波斯宝石。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想起昨夜徐知诰献上的私军名册——原来那不是投诚,是障眼法。
去取盏茶。李昭将绢帛塞进袖中,声音平稳得像是说家常,要去年新贡的阳羡雪芽。
苏慕烟转身时,裙角扫过炭盆,带起一缕轻烟。
李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寿州城破那日,这女子裹着破席跪在城门口,却将最后半块炊饼塞给路边的小乞儿。
如今她掌管着天下最密的耳目,却仍会在他案头摆上一碟桂花糕——甜的,能压苦。
陛下,早朝时辰到了。段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宣政殿的金漆大门洞开,晨光顺着飞檐的鸱吻斜斜切进来。
李昭踩着龙纹地砖走向御座,目光扫过阶下的文武百官——左班首位的徐知诰正垂着头,紫袍下摆被攥出褶皱;右班的崔道融捻着胡须,目光像刀一样扎在徐知诰后颈。
今日有要事相告。李昭将契丹密信往案上一掷,契丹耶律德光勾结晋军,欲南北夹击我朝。
殿中霎时炸开一片抽气声。
刑部侍郎王溥踉跄两步,朝珠散了一地:契丹人不是在草原放马吗?
如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