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股膻味,混合着松烟墨的香气。
她点亮火折子,照见桌上摆着半块吃剩的胡饼,床脚的布包敞着口,露出几页写满弯弯曲曲文字的羊皮纸。
契丹文......她指尖颤抖着捡起一页,火折子的光映得那些符号像活了一样。
前世李昭教过她几个简单的契丹词汇,此刻扫过最后一行,徐知诰愿以幽州换兵援几个汉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门被撞开的瞬间,苏慕烟本能地滚向床底。
月光里映出胡服男子的影子,他握着短刀一步步逼近,刀尖刮过地面的声响让她想起杨府刑房的铁链。
她摸到腰间的玉牌,想起李昭说若有闪失,朕踏平契丹的眼神,突然从床底窜出,短刀直刺男子咽喉。
鲜血溅在羊皮纸上,将两个字染成暗红。
含元殿的烛火比往日更亮。
徐知诰跪坐在李昭下首,身上的绯色官服绣着金麒麟,却掩不住眼角的青黑。
李昭望着他杯里的葡萄酒,想起昨夜苏慕烟传回的密信——那契丹使者的血,此刻正浸透他书房的檀木桌。
近日北边传来消息,契丹人在幽州边境屯兵。李昭夹了块鲈鱼,故意让银箸碰响瓷盘,联听说有些不长眼的,竟想引契丹人南下。
徐知诰的筷子悬在半空,鱼腹上的姜葱丝簌簌落在案几上。
他抬头时笑得从容:陛下明鉴,臣这些年只知替陛下守淮南。
契丹人?
臣连他们的马粪味都没闻过。
李昭盯着他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徐知训死时说的凭什么他徐知诰一个养子能骑在我头上。
当年在寿州,徐温带着两个儿子来投,徐知训仗着嫡子身份总爱耍威风,反倒是徐知诰,每次递茶都把茶盏最凉的一面转向他。
既是君臣,便该坦诚。李昭举起酒盏,联敬你这十年来的忠勇。
徐知诰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李昭看见他颈间露出半枚玉佩——是契丹人常用的狼头纹。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轻响。
李昭知道,那是他派去包围徐府的禁军,正借着送夜宵的由头封锁街巷。
徐知诰似乎也听见了,放下酒盏时,杯底重重磕在案几上。
陛下,时辰不早了。他起身行礼,广袖扫落案上的葡萄,臣先告退......
且慢。李昭叫住他,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狼头玉佩,明日联要去龙首原祭天,你替联挑个吉时。
徐知诰的额头渗出细汗:臣遵旨。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李昭捏着酒盏的手突然收紧。
青瓷盏沿割破掌心,血珠滴在案几上,像极了苏慕烟密信里的二字。
陛下!段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喘得像刚跑完半座城,那契丹使者......他没走!
李昭抬头,看见段凝手里攥着件褪色的绯色官服,领口绣着中书省的鹤纹——正是今日在含元殿当值的起居郎的官服。
他换上了朝廷官员的服饰......段凝的声音发颤,现在......现在在中书省值房!
李昭望着殿外的夜色,忽然笑了。
他起身时,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传羽林卫。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去中书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