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站在阶前,指节仍抵着龙椅扶手上的木刺,后梁降臣们的抽噎声渐次平息,却压不住殿外传来的马蹄声——那是李继勋的飞骑营在清理残兵。
大王。李振捧着节度使印绶的手终于稳了些,可眼角的泪还是砸在印纽上,北境急报说...耶律阿保机的骑兵已过松漠都督府。
李昭垂眸盯着帛书上二字,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研究过阿保机的发迹史,这头草原雄狼此刻该还在整合八部,怎么突然南下?
许是后梁覆灭的消息刺激了他。
但眼下更棘手的是岭南——刘岩那只南海鳄正借着中原战乱啃食州县,若不趁他根基未稳斩断爪牙,等他坐大,怕是比契丹更难对付。
传李继勋、孟知祥。他将帛书折起,指尖在案上的地图上重重一叩,先解决南边的麻烦。
半个时辰后,李继勋带着一身血锈气冲进殿门,铠甲上还粘着段凝亲兵的碎布;孟知祥则捧着一卷新绘的岭南舆图,青衫下摆沾着未干的墨渍——显然是从书局直接赶来的。
看这里。李昭展开地图,指尖停在邕州位置,刘岩虽占岭南,可他杀兄夺位,交州曲颢不服,容州庞巨昭观望,内部乱得像锅沸粥。
若能拿下邕州,西可连南诏,东可断刘岩与交州的粮道,等于抽了他半条脊梁。
孟知祥的指尖顺着邕州往西划:漓水沿岸有南汉斥候,正面强攻必然打草惊蛇。
所以要绕。李昭的指节敲在苍梧山位置,你率三千轻骑,弃重甲,带三日干粮,夜渡漓水,走苍梧山小径。他抬眼时目光如刀,记住,要让刘弘操以为你是游兵骚扰。
李继勋突然咧嘴笑了:末将明白,大王这是要放烟幕弹!
不错。李昭扯了扯玄色披风,我已命人在贺州散布谣言,说淮南主力到了。
刘弘操那匹夫向来自负,必定调主力东援——他的拇指重重按在邕州西侧,到时候,这里就是漏风的墙。
孟知祥低头看舆图,手指在苍梧山小径上反复摩挲:末将今夜便出发。
是夜,漓水泛着冷光。
孟知祥站在岸边,看着士兵将竹筏推入水中——每只竹筏只载十人,用浸了泥的布裹住桨叶,连划水声都压得极轻。
他摸了摸腰间的青铜虎符,那是李昭亲手交给他的,还带着体温。
报——暗桩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脸上涂着草汁,苍梧山猎户说,山后有条野径,能绕到邕州西侧。
孟知祥眯眼望了望对岸的火把——南汉斥候的岗哨每隔半里就有一处,像串在漓水边上的红果。
他咬了咬牙:改道苍梧山。
传我令,马嘴裹布,刀鞘塞棉,谁弄出响动,军法处置!
三千轻骑隐入山林时,月亮刚爬上树梢。
邕州城,南汉大营。
刘弘操踢翻脚边的酒坛,琥珀色的酒液溅在黄少卿的皮靴上。不过是淮南游兵!他抽出腰间横刀,刀光映得帐内众人缩了缩脖子,老子带三万精兵守岭南,杨行密活着都没占到便宜,何况李昭那毛头小子?
黄少卿攥了攥拳。
他本是邕州流民首领,去年才降了南汉,可刘弘操总拿二字戳他肺管子。将军,他压着气,苍梧山那片林子最适合伏兵,末将愿带两千人去守西侧——
守个屁!刘弘操一刀劈在案上,松木碎屑溅了黄少卿一脸,你当老子不知道?
李昭在贺州散布谣言,想调老子往东!
老子偏要将计就计,把主力全拉到东边,等他游兵累得脱层皮,老子再回来收拾——他突然凑近黄少卿,酒气喷在对方脸上,怎么,你想通敌?
黄少卿后退半步,喉结动了动。
帐外的更鼓声传来,三更了。